【民国线·1925年春】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摇曳,林知微正低头绣着一件靛蓝长衫的袖口,铜顶针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银针穿梭间,一种特殊的针法在布料上延展——首线走针看似寻常,却在特定角度下显现出奇特的纹路。
门铃清脆地响起,林知微头也不抬:"少帅稍等,这件马上就好。"
沈砚之立在门口,军装笔挺如刀。他右耳残缺的轮廓在灯光下格外锋利,目光落在知微手中的绣绷上:"林姑娘的绣法...很特别。"
林知微的针尖微微一顿:"寻常花样罢了。"她咬断线头,将长衫递过去,"您试试合身否?"
沈砚之没有接衣服,反而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种纹路...能否绣成这样的图案?"
纸条上是几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但在知微眼中,却立刻看出了门道——这是摩斯密码的变体。
"少帅说笑了。"她将纸条推回去,声音压得极低,"小女子只会绣些寻常花样。"
沈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的枪茧着她执针的茧子,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沉,"英日勾结,我们需要新的传递方式。"
林知微的手微微发抖,针尖在指腹戳出一个小血珠。她看着那滴血落在靛蓝布料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识字。"沈砚之松开手,从袖中取出一本《新青年》,正是他们之前共读过的那期,"因为你读《狂人日记》时会哭。"
林知微的耳根发烫,不知是因为被看穿心思,还是因为对方记得这样的小事。窗外传来卖报童的叫卖声,她深吸一口气:"纹样太明显会被发现。"
"所以需要藏在寻常图案里。"沈砚之指向她刚才绣的缠枝莲,"比如这里...莲心可以变形。"
林知微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很危险。"
沈砚之突然笑了,右耳的残缺让他这个表情带着几分野性:"林姑娘怕了?"
"怕就不会读这些了。"林知微从柜台下摸出那本被翻烂的《新青年》,翻开扉页,上面用铅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她拿起针线,在沈砚之面前演示了几针特殊的走法:"这样...从侧面看是普通纹样,但对着光..."
沈砚之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解下腰间配枪放在案上:“从今天起,我以性命担保林姑娘的安全,这是军人的誓言”。林知微的针线在布料上飞舞,很快绣出一个看似寻常的莲花纹样。但当砚之将布料对着煤油灯时,光影交错间,清晰地显现出"当心"二字。
"三天后,赵校长会来取衣服。"林知微将绣片藏进衣领内衬,"他女儿要出嫁了,这是赶制婚礼当天穿的。"
【三日后】
"林姑娘,这衣服真漂亮!"赵校长抚摸着袖口上的缠枝莲纹,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就是花样有些...特别?"
林知微正在整理袖口,闻言指尖一颤:"新学的苏绣变体。"她将衣服包好,状似无意地叮嘱,"对了,要对着烛光熨烫,这样花纹才立体。"
赵校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林姑娘有心了。"他掏出一个信封,"这是酬金,还有...学校图书馆新到了几本绣样集,有空可以来看看。"
林知微接过信封,厚度明显超出酬金应有的分量。
等赵校长走后,她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叠钞票,还有一张小纸条:【明晚八点,十六铺码头,带样品】。
她的手心沁出汗水,将纸条凑近煤油灯。在高温下,纸条背面渐渐显现出另一行字:【佐藤己疑,当心十六瓣菊】。
【当夜·裁缝铺后院】
林知微将绣好的情报缝进一件男士长衫的衬里。月光下,她的针脚快而稳,每一针都藏着特定的密码。突然,后墙传来三声猫叫,两长一短。
她推开窗,沈砚之的脸出现在月光下。不同于往日的军装,今夜他一袭黑衣,右耳的残缺在阴影中更显狰狞。
"这么快?"知微将长衫递出窗外。
沈砚之接过,手指在布料上:"能摸出来...很巧妙。"他顿了顿,"佐藤公馆明天有宴会,我会派人送这件衣服过去。"
林知微倒吸一口冷气:"太危险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笑意,"况且...谁能想到情报就藏在送给日本人的礼物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涂这个,巡捕房的狗不敢碰你。"见知微要拒绝,他补充道,"工作需要。明晚你要去趟永安百货,取情报。"
林知微接过盒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沈砚之突然说:"我母亲生前也爱刺绣。"
"是吗?"林知微有些意外。
"她总说...针线里有山河。"沈砚之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林姑娘的针线里,藏着另一个山河。"
月光洒在两人之间的窗台上,知微看见砚之军装领口别着一枚铜扣,上面刻着"虽千万人"西个小字。
"我该走了。"沈砚之退入阴影中,"明晚八点,永安百货的钟表柜台。"
林知微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手中的盒子突然变得滚烫。她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瓶指甲油,还藏着一枚小小的铜顶针,内侧刻着:【知微 信我】。
【翌日黄昏】
林知微对着镜子涂抹指甲油,鲜红的色彩让她愣了几秒。她将铜顶针戴在左手无名指,藏好绣针和丝线,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一个模糊的未来场景——穿学生装的少女站在同样的位置,无名指上有一颗朱砂痣。知微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
"错觉吧..."她喃喃自语,推开了裁缝铺的门。
【佐藤公馆·夜】
沈砚之整了整军装领口,铜纽扣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副官捧着锦盒跟在他身后,盒中正是知微绣制的那件长衫。
"少帅到——"
佐藤公馆的和室内,十六瓣菊纹的屏风前,日本领事正与英国商人举杯。砚之接过锦盒,亲自捧到佐藤夫人面前。
"听闻夫人雅好苏绣,特备薄礼。"
佐藤夫人点头微笑接过,涂着丹蔻的指甲划过缠枝莲纹:"沈少帅有心了。"她突然将衣料对着灯光,"这针法倒是特别..."
沈砚之面色不改,接过侍者递来的清酒:"江南新出的绣法,据说能驱邪避祸。"他余光瞥见一个穿灰布衫的侍从悄悄退出了大厅。
半小时后,公馆后院的樟树下,灰衣侍从将长衫交给被樟树阴影遮挡的人。布料内衬里,绣着的莲花心蕊似有光辉。
【宴会厅内】
沈砚之第三次看向怀表——八点一刻,林知微应该己经到永安百货了。他脑海中浮现出她独自穿行在夜色中的身影,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紧。
"沈少帅似乎心不在焉?"佐藤夫人突然靠近,发间的菊簪泛着寒光。
沈砚之晃了晃酒杯:"想起军务罢了。"他故意让酒液洒在军装上,"失礼,去更衣室整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