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是被齿轮咬住屁股的刺痛感惊醒的。
倒悬的视野里,百乐门舞台的鎏金穹顶正在缓缓旋转,追光灯扫过她劈叉到极限的大腿,镶满玻璃珠的旗袍开衩处发出布料撕裂的脆响——那根勾住黄铜齿轮的丝线,正以每分钟三公分的速度将她拖向绞肉机般的机械结构。
"白玫瑰小姐!"场务老周操着宁波口音拍打升降梯铁板,"侬再勿上台,张经理要把侬卖到十六铺码头搓麻将咯!"
林婉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砸在脸上,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以倒挂金钩的姿势卡在民国二十六年春的时空褶皱里。三天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音乐剧专业肄业生,此刻却成了百乐门头牌歌女,腰封里还塞着张字条:【今晚十点,三号包厢有汉奸出没】。
"夜来香!夜来香!"法租界督察长乔治·杜洛克用镶金假牙啃着雪茄,巴黎定制的西装裹不住啤酒肚,"我要听最骚的夜来香!"
他肥厚的手掌拍在包厢雕花栏杆上,震得水晶吊灯叮当作响。日本领事馆的武官在隔壁冷笑,青帮打徒的匕首在暗处反光,而林婉的旗袍后摆正挂着半截幕布,像条狼狈的鱼尾巴。
钢琴师老陈习惯性弹起《夜上海》前奏,林婉一个鲤鱼打挺撞翻立麦。追光灯下,她踩着被升降梯夹掉跟的舞鞋,脱口而出二十一世纪刻进DNA的旋律:"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二楼包厢传来茶盏碎裂的脆响。
穿月白长衫的宋清和呛了满襟龙井,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本是上海滩有名的收藏家,今夜不过是被叔父强拉来应酬,此刻却盯着舞台目瞪口呆——那女人正用《诗经》的韵脚唱西洋俚曲,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不是大腿,而是文化解构主义的狂欢。
"牵我的手看最新展出的油画~"林婉旋转时甩飞的假睫毛粘在杜洛克额头,像只垂死挣扎的凤尾蝶,"无人的街道~在空荡的家里~"
台下青帮打手开始跟着节奏抖腿,日本武官不自觉用军靴打拍子,而宋清和己经在餐巾纸上写下《论后现代主义在沦陷区歌舞厅的萌芽》的论文大纲。
当林婉即兴改编到"就当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时,三号包厢的丝绒帘子突然掀开。大东亚商会会长吴有财顶着一头油光水滑的汉奸头,金牙在雪茄烟雾里闪烁:"白小姐,皇军要听《支那之夜》!"
钢琴声戛然而止。老陈的手悬在琴键上发抖,台下巡捕房的人默默按住枪套。林婉的视线掠过吴有财嘴角的蟹粉小笼汤汁,突然瞥见他后槽牙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委托人说的密电码,怕不是藏在这汉奸的假牙里?
"吴会长~"她拎着裙摆蛇形走位到包厢下方,"阿拉给您唱首新学的东洋小调好伐?"
没等对方回答,林婉突然扯着幕布纵身一跃。水晶吊灯应声而落,吴有财的假牙"叮"地掉进香槟桶,而她的珍珠项链不偏不倚缠住了杜洛克的假发
"妙!妙啊!"宋清和拍案而起,龙井茶叶从肩头簌簌而落,"这吊灯坠落的轨迹暗合黄金分割,假牙落水的声响媲美《广陵散》绝响!"
他摸出怀表想记录这历史性时刻,却发现表链不知何时缠在了林婉的束腰上。舞台上,那个疯女人正举着香槟桶跳踢踏舞,吴有财提着湿漉漉的裤腰在满场追捕自己的假牙,而杜洛克顶着秃头在追捕自己的假发。
当巡捕房的哨声响彻南京路时,林婉终于看清怀表盖上刻着的字——【军统上海站特别行动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