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京惊变,战功蒙尘
烈日炙烤着朱雀门斑驳的青砖,滚烫的温度似乎要将青砖融化,冯若瑶的玄铁甲胄在城楼阴影下泛着冷光,那冷光如同她此刻冷静又警惕的眼神。
她能感觉到身上的铁甲被汗水微微浸湿,贴着肌肤有些黏腻。
守城卫兵用刀鞘挑开她马鞍旁的布囊,三卷边角磨破的舆图“哗啦”一声滚落在地,那声音在寂静的朱雀门前格外清晰。
"将军恕罪,近日京城混入北狄细作。"卫兵踩住其中一卷羊皮图,靴底在标注着雁回谷的朱砂印记上反复碾磨,“按规矩,得等户部核验军籍文牒。”
冯若瑶按住腰间佩剑,剑柄的纹理在掌心,带来一种熟悉的触感。
这些兵卒连最基本的舆图都看不懂,却敢扣她这个刚踏平北狄十二寨的主将。
城楼垛口后闪过几片藏青官袍,她忽然嗅到比漠北风沙更危险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丝腐臭,仿佛阴谋在暗处滋生。
金銮殿的蟠龙柱还凝着晨露,冯若瑶单膝触地时,膝盖下的白玉地砖凉丝丝的。
她瞥见御阶左侧绯袍老者袖口沾着朱砂——与城门卫兵靴底同色的朱砂。
"冯将军可知,雁回谷大捷折损我军八千石粮草?"王尚书捧着玉笏出列,声音像毒蛇滑过青石板,阴冷又刺耳。
"倒是副将张承连夜奔袭三百里,才切断敌军辎重线。"
龙椅上的赵启渊微微倾身,冕旒玉珠碰撞声“叮叮当当”惊起殿外栖鸟,那鸟鸣声尖锐又急促。
冯若瑶盯着御案鎏金边沿映出的自己——甲未卸,战袍上的血垢结成深褐色的花,那血垢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
"正月十七大雪封山,臣带三百轻骑绕道鹰愁涧。"她指尖在白玉地砖上划出蜿蜒曲线,能感觉到地砖的光滑与坚硬。
"狄人斥候每隔半刻燃狼烟报信,臣令将士以浸油毡布覆马掌......"
"好个巾帼英雄!"王尚书突然抚掌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金銮殿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既如此精于筹谋,为何上月押送军饷的船队在沧州沉了七艘?"他转身时腰间鱼袋轻晃,露出半枚虎符形状的压痕。
冯若瑶咬住口腔内壁的血腥味,那股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
沧州水匪突袭那夜,她分明看见劫船者腕间系着王家府兵独有的玄铁护腕。
殿内檀香被穿堂风搅散,那淡淡的檀香味在鼻间萦绕又渐渐消散。
二十八个州的舆图像经幡悬在梁柱间,她忽然想起离京前父亲说的那句话:京城的风,吹的都是人血蒸腾的雾。
"陛下可曾见过北疆的星?"她突然抬高声音,惊得掌灯太监手抖了抖,灯焰晃动,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每夺回一座烽燧台,臣就在望楼顶端刻一道痕。
从云州到幽州,共西百七十一道。"
赵启渊的冕旒停止了晃动。
冯若瑶解开护腕,露出小臂上排列整齐的刀疤,最深的那道横贯尺骨,是救张承时被弯刀劈中的。
她能感觉到刀疤处的肌肤有些粗糙,轻轻触碰还有一丝隐痛。
她听见身后武官队列传来铠甲摩擦声,像漠北的风掠过铁蒺藜,那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肃杀。
王尚书还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报声。
冯若瑶趁机将渗血的掌心按在冰冷地砖上,袖袋里那卷浸透火油的军报贴着肌肤发烫。
此时,冯若瑶心中一动,她想起袖袋里那卷浸透火油的军报,那上面详细记录着自己的作战部署和士兵阵亡情况,这是反驳王尚书诬陷的关键证据。
上面每个阵亡士兵的名字,都染着与王尚书鱼袋相同的朱砂色。
冯若瑶指尖擦过袖袋封泥,火油混着朱砂在掌心晕开猩红,那股刺鼻的火油味首冲鼻腔。
她迎着王尚书阴鸷的目光展开军报,硝烟气息瞬间冲破殿内沉檀香。
"正月廿三,末将分兵三路截断狄人粮道。"染血的麻纸铺在御阶前,每个墨字都嵌着细碎沙砾,用手轻轻触摸,能感觉到沙砾的粗糙。
"左路五百人佯攻黑石峡,中路三百轻骑携带火油,寅时三刻突袭望北坡马场——这些部署,王大人不妨问问兵部存档的飞鸽传书?"
赵启渊听着冯若瑶的陈述,心中暗暗思索,他看着冯若瑶小臂上的刀疤,又看了看王尚书那阴晴不定的脸。
他深知朝廷局势复杂,冯若瑶战功赫赫,而王尚书的指责却又看似证据不足且疑点重重。
想到此处,他抬手示意太监呈上军报。
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阵亡七百六十三人"的字样,在"焚毁敌军战马两千匹"处顿了顿。
冕旒垂珠随着他抬头的动作分开缝隙,冯若瑶看见年轻帝王眼底闪过漠北苍鹰般的光。
"沧州沉船案,军饷箱笼用官制铜锁。"她突然转向面色发青的王尚书,"敢问大人,为何打捞起的残锁皆无兵部烙印?"殿角铜漏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惊得王尚书腰间鱼袋撞在玉笏上。
武将队列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冯若瑶知道他们认得这些细节——只有真正钻过敌军鹿砦的人,才会记得铜锁暗扣要抹三道桐油防锈。
"够了。"赵启渊将染着朱砂印的军报压在龙纹镇纸下,"冯卿明日卯时递份北疆布防详策。"他突然起身,十二旒白玉珠遮住神情,玄色龙袍扫过冯若瑶铠甲上未擦净的血痂,那龙袍的布料划过铠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王尚书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扔在御案上的虎符震住。
那半枚青铜符与鱼袋压痕严丝合缝,惊得他踉跄着退入文官队列,撞翻了三足仙鹤香炉,香炉倒地的声音“哐当”作响。
暮色漫进殿门时,冯若瑶攥着新领的虎符退出宫门。
朱雀大街飘起细雨,雨滴打在身上,凉丝丝的,打湿了她甲胄缝隙里未洗净的漠北沙。
守城卫兵跪在道旁,靴底再不见朱砂痕迹。
"将军留步!"李公公撑着油纸伞追来,油纸伞在雨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袖口露出半截盖着凤印的密函,"陛下让老奴提醒您,京城十六卫所的兵器册,己有三年未清查了。"伞沿雨水滴在密函火漆印上,融开抹诡异的青蓝色。
冯若瑶按住腰间佩剑。
剑柄缠着的旧布条突然散开,露出父亲临终前刻的"忠"字——那日城破,老将军正是用这把剑自刎于被克扣粮草的守城军前。
更夫敲响二更梆子时,“梆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将军府书房还亮着灯。
冯若瑶对着摊开的京城布防图蹙眉,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神策军驻地"几个朱砂小字上,烛火摇曳,影子也跟着晃动。
窗外传来巡夜骑兵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惊得她指尖一颤,墨汁滴在标注着武库的位置。
兵部送来的卷宗突然从案头滑落,“哗啦”一声,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描金笺。
冯若瑶捡起这枚意外夹带的纸片,瞳孔骤然收缩——笺上绘着的弩机构造图,竟与北狄狼骑新装备的连发弩有八分相似。
五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声,冯若瑶吹灭最后一盏烛火。
她抱着未看完的卷宗靠在虎皮椅上,朦胧间听见战马嘶鸣与朝钟混作一团。
半梦半醒时,左手无意识着虎符凹槽,那里还留着道新鲜的刻痕——与王尚书鱼袋上的纹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