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死亡现场既不离奇,也不恐怖,寻常得就像徐大官在他自己熟悉的房间里睡着了一般。
他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表情却还算安详,说明死得又快又没防备。
不寻常的是三哥。
如果他真喝醉了,怎么能轻易从窗口离开?
若他没喝醉,他的刀又怎会落在别人手里?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出现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蛮珠蹲在琴桌边上,歪着头面对面地端详着这具新鲜的尸体。
仵作验得不错,没有弄虚作假。
科……
突然,窗棂外传来一声轻响,好似有刀尖在搔刮着木头。
蛮珠飞快地扑到窗前时,苏定岳也到了,并不比她慢。
两人都探头往外看。
喵呜……
一只老狸花猫慵懒地躺在灯笼下,正伸着懒腰。
这是三哥养的猫。
“彪哥,来……”
她喊了一声,苏定岳多看了这只老狸花猫一眼。
老猫回头看看她,从窗外蹿进来,懒洋洋地靠在她胳膊上。
蛮珠:“嗯,彪哥,你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老猫叫了一声,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继续昏昏欲睡。
蛮珠只好继续揣摩不喘气的。
她处过的尸体比活人多,仔细观察后,终于从地上的血坑中发现了端倪。
三哥的单手两孔首刃上有两个小孔,连接着西条流线形的凹槽,是杀敌时扩大伤势增加放血的。
而这位徐大官,被杀时流的血有点配不上他从没饿过肚子的身材。
伤口有猫腻。
三哥的刀捅进徐大官的身体时,这个倒霉催的徐大官己经死得差不多了,所以血流得才少。
但确确实实只有一个伤口,也确确实实没有中毒。
不是三哥,是有其他人在栽赃使坏,想要破坏两国和谈。
会是谁?
蛮珠歪着头看了看苏定岳。
先有真假两个夫君,接着三哥又卷入杀人案中……
会不会是南国皇帝想要云上两州而设的陷阱?
云上两州地处要害,进可攻,退易守,是阿爹把肠子塞回去继续打才守住的地方,也是阿娘为开荒治瘴而死的地方。
若是南国皇帝设的陷阱,使团大危。
该怎么办?
带着大家打回大云山去?
她下意识地去摸发髻间的簪刀,想起阿娘的话,于是耐着性子夸了一句:“仵作验得不错。”
苏定岳见她不推诿,也有一分刮目相看:“公主虽……倒是坦荡之人。”
“既如此,不如请规劝族人,双方心平气和地商谈才是正途。”
便又回了大堂。
夜己深了,双方吵架吵得也升级了,互相问候起了对方家人。
二宗主扯着大嗓门叫:“滚你大爷的,一群酸秀才,满肚子算计,想赚我云上两州,想得美,老子呸……”
鸿胪寺不甘示弱:“你们残暴凶狠,不守信用,真是有爹生……”
族人:“你个老杂毛……”
鸿胪寺:“你个鳖孙……”
蛮珠捂住了老猫的耳朵,看看嗷嗷叫的族人,觉得脑袋瓜子疼。
吵架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
哎。
她用力将一张椅子踹向墙角,“砰”的一声响,打断了所有的争吵。
“别吵架了。”
苏定岳见她虽莽撞,但有效地劝住了族人,于是彬彬有礼地跟着劝:“各位……”
蛮珠高声打断了他:“打一架吧。”
她的族人顿时被鼓舞了,把胸膛拍得咚咚响:“没错,先跟老子打过。”
鸿胪寺:“打过就打过,我朝十万大军随时开拔……”
二宗主:“单挑、车轮、你们划出道道来,老子奉陪到底。”
苏定岳开始反思,他怎么会认为这个蛮女能心平气和呢?
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各位宗主稍安,诸位大人勿躁,两国和谈,弃战止杀,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一个嘴角有颗小痣的红袍官附和道:“苏大人所言极是,少宗主借酒行凶,证据确凿……”
蛮珠反问:“哪里就确凿了?”
小痣官:“现场没有第三个人,杀人凶器又是少宗主的,公主又何必强词夺理?”
蛮珠一边环视众人,一边反驳:“我三哥的刀不是凶器。”
刑部侍郎好心提醒:“公主,徐大人的尸身是由贵使团和我刑部共同查验的,凶器确认无疑。”
二宗主和女蛮宗主支吾着没反对。
但蛮珠又说了一遍:“我三哥的刀不是凶器。”
她来回只说这一句,更像是强词夺理。
小痣官:“言当有据,行当有度,言行当有的放矢,公主有什么可证据?”
他说得文绉绉的,蛮珠听懂了一半:“锯倒不用锯,将徐大官剖开,便能证明。”
她这一句话像捅了马蜂窝,文官们炸开了锅,有激动的,有生气的,有大声反对的,连苏定岳都在摇头。
一时比之前更吵了。
但蛮珠看得分明,在一众激动的文官中,有个头顶发冠戴翠玉的绿袍男子低下了头。
身材修长单薄,若动手,宜用束刀以五分力开膛破肚。
蛮珠的手举起又放下,顺手捋了捋老猫彪哥的毛。
小痣官:“剖尸乃辱尸也,既无常理,又悖人伦,若令徐大人死无全尸,我等愧对徐大人家中亲眷……”
蛮珠回得利索:“缝起来就全尸了。”
小痣官更怒了:“缝起来?朝堂中事,怎能行此妇道人家的手艺?”
蛮珠:“妇道人家能生你爹,生你也不在话上。”
小痣官气得结巴了:“我……你……我不屑与你争长短。”
蛮珠上下扫视着他,低头问彪哥:“彪哥,你看他哪有长?”
小痣官抖着手:“你……你……”
“既然不能打架,那就打赌吧。”蛮珠,“若我错了,云上两州便算是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