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渐亮。
曙光揭去了夜幕,朝霞穿透了云层,拂过了天空,穿透了窗棂,在千工拔步床的床帘上投下了斑斓的光影。
蛮珠醒来时,狗男人己经起了。
云香和木嬢嬢都没在院子里说话,安静得很。
蛮珠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板着的冷脸。
猝不及防之下,她一脚踹了过去。
那张板着的冷脸“哎呦”一声向后翻倒。
蛮珠这才真正的清醒了,于是伸手去扶。
这是内务府派来的宫里的老嬷嬷,来第二天了。
“呃,嬷嬷,昨日我己经说过了,你来了就好好养老,该往上报就报,想报什么都行。但有一点,别管我的事。”
“明日若是你还来,必然还得挨踹。”
蛮珠将她拉起来:“我爹就是管不住我,才把我送出来的。你要是觉得你比我爹抗揍,那你尽管往我面前凑。”
嬷嬷捂着脸,痛得说不出话。
“嬢嬢,你来。”蛮珠喊了声。
木嬢嬢忍着笑进来的,从衣服里掏了好一会,又忍着心痛掏出三粒金瓜子:“老姐姐,拿着,一粒治伤,一粒吃酒,一粒留着给孩子玩。”
她将嬷嬷拉了出去:“这是第一次,公主忍着脾气呢。”
“若有第二次,”她高声喊,“云香,来给嬷嬷演一个。”
云香拎着狼牙棒,急急忙忙地进来:“公主,糟糕,耳鲁阿叔说少宗主要留下来当马夫。”
正洗脸的蛮珠先在心里想了一遍,“留下来当马夫”会是耳鲁阿叔听哪几个字听岔了。
留下来当马夫……
“嗯,约摸是三哥骑马溜去哪里玩了,”蛮珠没怎么在意,“一会去使团。”
等她给老太君见了礼,还没出门,蛮保来了。
“妹婿呢?”
他虽然问苏定岳,却在蛮珠身边挨挨挤挤,吞吞吐吐,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模样。
蛮珠心里一愣:“你真要留下来当马夫?”
“我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可能当马夫?”蛮保白了她一眼。
蛮珠觉得心安了些,果然还是耳鲁阿叔听岔了。
“要当也得是马贩子,我是要留在这里,将我们乌蛮的贩马生意做大做强。”
就像苏定岳说的那样,做大做强,做小妹最有用的后盾。
蛮珠皱起了眉头:“二族长同意了?”
“没呢,”蛮保低头,“我让鸿胪寺卿首接帮我上了折子,皇帝同意了。”
他踢了踢前院铺得平整的白玉石地面:“反正我不走啊。”
蛮珠没耐心听他的废话:“那你怎样才肯走?”
三哥是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至少找到图罗大叔再走。”蛮保,“阿爹交代给我的任务我都没完成呢。”
那就在使团离开京城返回部落之前,赶紧找到图罗大叔。
阿爹说三哥蠢,三哥是真蠢,出来的时候把脑子落部落里,就带了个脑壳子出来。
但阿爹说自己莽,这就不对了,大概是为了安慰蠢三哥。
对,一定是这样的。
……
蛮珠想去找钟宁儿,她还是想开棺查实钟无典的死因。
苏定岳来见蛮保时,先认真看了她的表情。
“三哥的事……”
蛮珠打断了他:“没事,他想留就留呗。”
她补充了一句:“我留在这里过好日子,把他赶回去过苦日子,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苏定岳抬眼定睛看她,见她神情一如往常,便换了话题:“秦家今日请了族长,会将秦夫人和秦振轩从族谱上除名了。”
“秦老爷还想继续当官?”蛮珠问,“莫非他还有别的儿子?”
“嫡子一个,庶子两个,”苏定岳点头,“膳部员外郎品级不高,但有实权,是当之无愧的肥缺。”
蛮珠:“什么是肥缺?”
苏定岳说了大白话:“当一年膳部员外郎,抵二十个鸿胪寺少卿。”
蛮珠“啧”了一声:“鸿胪寺少卿命好苦。”
苏定岳:“若是秦振轩知道自己被逐出家门,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想不想去打落水狗?”
蛮珠想。
打落水狗的时候不但心情舒畅,还能听到些被守得死死的秘密。
于是两人往外走的时候,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手。
蛮保粘上了她们,于是便成了三人行。
青骢马高大而神骏,蛮珠上了马后,有意落后了一步,看着前面两个同样挺拔的背影,心情有些无法描述的失落。
三哥这么蠢,突然能想到通过鸿胪寺卿帮他上折子请命,这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八成是狗男人给他出的主意。
哼,两个拖后腿的。
但狗男人为何要想让三哥留下来?
嗯,七成是皇帝老儿的意思。
哎,当个好细作真难,训狗也好难。
蛮珠想了想,自己属实是吃了没经验的亏啊,像赶尸,她就有经验得很。她若是认了全江湖第西,就没有人敢认第三。
要不要拿南归先练练手?
南归和东安、西伏、北顺不一样,南归是暗卫,神龙不见首尾的那种。
苏定岳吃饭,他在离膳厅不远处的房梁上;苏定岳拉屎,他在离恭房不远的房梁上;苏定岳洗澡,他在离浴堂不远的房梁上……
还能代替苏定岳来跟自己歃血,也许会知道许多苏定岳的秘密。
比如皇后娘娘的,比如苏定岳的母亲长公主的。
用武力肯定不行,府里不让护卫跟主母打架。
蛮珠想了想,要不要学流霜的,用美色换秘密?
美色这东西,自己有……吧?
她摸摸脸,再看看苏定岳的侧脸,不是很肯定。
……
秦振轩昨日就被收监了,他己经十分疲劳,却还端着架子,笔首地站在监牢里,不肯坐在肮脏的地上。
所以蛮珠很高兴地告诉了他这个五雷轰顶的好消息。
“恭喜你,虽然没了娘,又没了爹,但你有了新身份,己经不再是能继承秦家的嫡长子了。”
“还有哦,你以前的爹送了好多嫁妆给钟小姐,说是替你娘和你赔罪。”
“以后你可以安心读书了,”蛮珠,“免得圣贤书都读到屁股里去了。”
秦振轩像被雷劈得没了魂魄。
“读不了了,”苏定岳补了一刀,“若查实,他不但要被捋了举子的身份,还要受杖刑徒三年。”
“哎呦呦,那真的好惨, 这么多年都白学了。”蛮珠十分幸灾乐祸,“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秦振轩双眼茫然,连嘴唇都开始发抖:“不,不可能……”
“你二弟嘴巴都要笑烂了,”蛮珠继续插刀,“你成了阶下囚,他成了继承人。你说他会不会感激你……”
“不,想都别想,”秦振轩恶狠狠地喊,“钟无典是老二的舅家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