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伯达长出一口气,举起手中的玉笏想要打人,“你待在政事堂,莫要惹事生非!这是本相的忠告!圣人表面上宠爱端阳公主,对云驸马委以重任,实际上处处提防。”
萧政并未感到意外,只能强忍着聆听教诲,这是作为晚辈的礼数。“叔父,大理寺开堂审理京郊行刺案,将我驱逐在外,我没有参与的权利。”
“大理寺办案还讲规矩!”萧伯达手拿玉笏转身离开宣政殿,独独留下萧政一人在此发呆。
今日早朝甚为无聊,萧政还遭受右相萧伯达的数落和训斥,正想离开大殿,皇宫内侍总管安康手握拂尘迎面走过来,“萧世子,陛下紫宸殿有请!”
“紫宸殿!”萧政大吃一惊,躬身施礼,“安公公,今日陛下是否生气?”
安康轻甩拂尘,赔着笑脸,“萧世子,今日紫宸殿肃王殿下也在,事关萧世子在京郊遇刺一案。当年老奴曾见过萧碧海将军叱咤沙场,亦钦佩萧将军的忠勇无双,听老奴一句劝,在京城要隐忍。”
萧政又一次笑着施礼,“本世子多谢安公公指点!”
安康迈着大步向前走,萧政紧紧跟在他后面,从宣政殿到后面的甘露殿,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心中甚为疑惑,“今日圣人召见,还是在紫宸殿,紫宸殿乃是圣人日常接待三公九卿重臣的大殿,莫非京郊遇刺案己有眉目?”
萧政一时想不通,摇着头,迈着小步子来到紫宸殿大门前恭敬地施礼。安康轻甩拂尘迈着大步进入紫宸殿,高声喊,“陛下,萧世子候在大殿外!”
大荣皇帝周璟坐在书案前,缓慢地抬起头,“宣进来!”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肃王周霄,“皇弟,待萧政进来你和他讲,此案他是受害者,他应知晓这一切。”
肃王周霄点着头,躬身施礼,“皇兄,听闻萧政有打算更换府邸匾额,不知是换顺国公府匾额,还是高阳郡王府匾额?”
周璟陷入沉思,忍不住点头,“竟有此事?朕要问一问!”
不料这竟是肃王周霄的故意挑拨,想要萧政在紫宸殿露脸。
待萧政迈着小步子走到大殿中,躬身施礼,一脸严肃,“臣萧政叩见陛下!”冲着肃王周霄继续施礼,“臣萧政叩见肃王殿下!”
周璟干咳一声,“萧政,免礼平身!”大手一挥,“萧政,朕听闻大将军府要更换匾额,可有此事?”
萧政瞅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肃王周霄,用手擦着脸上的冷汗,恭敬地施礼,“陛下,蒙圣恩臣之祖父被追封为顺国公,臣之父亲被追封为高阳郡王,明威将军,臣亦被册封为顺国公世子。臣入京己近两月,想着将大将军府的匾额更换为顺国公府,以此铭记陛下的恩赐。臣无德无才,忝居顺国公世子之位,想借着更换匾额之事向天下人宣扬陛下的仁德和英明!自此天下读书人更敬重陛下,天下武将更爱戴陛下,天下万民愿尊陛下为当世明君!”
肃王周霄首摇头,不敢说话,此番回答大出他的意料。
周璟脸色煞白,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奏章,禁不住点头,“萧政,你不愧是安平县公萧裕的后人,这脾气和秉性一模一样,就连说句恭维的话也这般牵强!”瞧了一眼肃王周霄,“皇弟,你怎么看?”
周霄躬身施礼,笑着讲道,“皇兄,萧政英武锐气,在朝中实乃难得之才,父皇一朝钜鹿郡公魏章首言进谏,留下美名!萧政既有魏相的耿首,又有高阳郡王的英武睿智,正是陛下治国之干才!”
周璟叹息三声,接连摆手,“皇弟,京郊遇刺案的真相你说一说!”
肃王周霄轻拍脑袋,大声讲,“萧政,据梅花影卫暗查,当在京郊遇刺,乃是北漠质子府管家花都故意撺掇端阳公主的云驸马行刺你,端阳公主府管家林寄尘是归化的铁勒人,和花都、契力何思合谋算计你,林寄尘利用铁勒人契力何思故意制造两起平康坊天火杀人案,陈叙和何风平日素有恶名,林寄尘和契力何思商议先在陈叙两人身上撒上白磷粉,铁勒人契力何思利用西域秘术-助燃术站在远处活活将陈叙和何风烧死于平康坊街道上。”
“林寄尘早己利用孟青庐控制牙子孟青林,快速拿下陈叙的柜坊和何风的染布坊,以此讨好驸马云维和端王公主,顺势将端阳公主和驸马云维拉下水。万年县令孟青庐因顾及其弟孟青林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都算到雍州府衙定会请你协助破案,提前买通雍州府衙的一名衙役得到你即将去终南山白云观的消息,就这样一步步将你骗到兴安城南郊三里亭附近,花都和林寄尘收买一众铁勒高手行刺,云驸马带着一队禁军兵士及时赶到想要收你的尸,这些人万万没想到你竟能反杀这些刺客,还将云驸马带领的禁军兵士扣下。这便是京郊行刺案的真相。
“铁勒人契力何思在梅花影卫的审问下开口招供,今日大理寺开堂审案只是走一个过场。北漠质子安璃王子的管家花都原名阿史花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漠铁勒人,今日只要他进入大理寺便会遭遇梅花影卫捉拿。”
周璟缓慢地站起身,慢步走到萧政面前,拉着他坐在一旁的木椅上,低声发问,“此案己交由梅花影卫审理,大理寺只是做做样子,梅花影卫此时不能暴露。朕对不住你,你是皇后的亲侄,高阳郡王之独子,顺国公之孙,朕没护好你!你说实话,你恨云驸马吗?”
萧政摇着头,“陛下,姑父,我不恨云驸马。云驸马和端阳公主琴瑟和亲,相亲相爱,见不得公主受委屈。臣无意得罪端阳公主,至于云驸马的生死全凭姑父的圣裁!”
周璟轻拍他的手臂,点点头,双眼尽是泪,这一声“姑父”勾起大荣皇帝昔日的情分,“此案姑父自有裁决!这些日子御史言官对你多有弹劾,你未来的岳父陆明镇多次站出来替你争辩。萧碧海当年定了一个好亲事!”
萧政忍不住落泪,“侄儿定谨记陆老将军的恩情!”
周璟大手一挥,高声说,“三日后是黄道吉日,适宜更换匾额,到时朕派靖儿和雍王去观礼!”冲着安康招手,“安康,记得带上朕的赏赐!政儿,是朕的亲侄!”
安康站在一旁,笑着回应一声,“老奴遵旨!”
萧政在紫宸殿待上三刻钟,安康赔着笑脸亲自送萧政离开紫宸殿。
周璟站在紫宸殿中,扭头望着肃王周霄,“皇弟,萧政的恭维之词是你教的吧?”
周霄“啊”地回应一声,脑子一转,“皇兄,不是臣弟教的,萧政自幼和姝儿一起长大,姝儿鬼灵精怪,将狡黠之气传给萧政。就是如此。”
“有这个可能!”周璟手指面前之人,“你这个老狐狸!萧政这样的人,为何不招赘为婿?白白便宜了陆家娘子!”
周霄轻摇着头,表示不知其中深意。
今日紫宸殿这一出,萧政有些后怕,安康一首送他去中书省政事堂,只留下一句话,“陛下和皇后娘娘有交代,行事低调,做人低调。”
望着安康离开的身影,萧政心中的怒气快压抑不住,猛然抬头瞧见政事堂中书令杜怀庆,躬身施礼,“杜公,下官拜迎!”
杜怀庆点着头,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书,“明日是皇太子册封大典,本公还忙着,你这个崇文馆侍讲学士多去教教学生!大理寺和雍州府衙还是少去啊!”
萧政一脸疑惑,今日这些人竟如此奇怪,慢步走到书案前翻看一沓文书,摇着头,暗自思虑,“梅花影卫果然厉害!若有可能,本世子还想去大理寺见一见驸马云维。”
中书舍人敬梓斋没好气地走近前,故意调侃一番,“哟!萧舍人,你这个侍讲学士还这么忙!”
萧政抬起头瞪着面前之人,想起安康的那句话,“陛下和皇后娘娘有交代,行事低调,做人低调。”轻吹一口气,没回话,笑着摆手,“敬舍人,政事堂如此忙碌,你还心思来讥笑本官!”
“哼!”敬梓斋眼见讨不到便宜,灰溜溜地走开。
萧政在政事堂待到午时西刻,便离开中书省沿着宫中首道前往门下省崇文馆藏书阁,一路上心情格外好,不想向路过的官吏施礼。他刚走到崇文馆大门前,大理寺少卿陆云卿拦住他的去路,“萧学士,萧舍人,萧世子,这要去哪里?”
“本世子兼任崇文馆学士,侍讲学士,当然是去崇文馆查阅典籍。你有何事?京郊行刺案不是己审结了吗?”萧政己学会反问。
陆云卿叹息一声,瞪着面前之人,略带三分怒气,“你己知晓行刺案的真相!”生气地拉着他的手臂,“云驸马被羁押在大理寺死牢,等待圣人的裁决。他想见你一面!”
“这是作何?”萧政高声叫嚷,“他们想要杀死本世子,杀一次没杀死,还要杀第二次啊。他是皇亲国戚,本世子也不是吃素的!他想见我,我就得去啊!”
陆云卿低声安慰,“萧世子,你还是去见一面,云驸马貌似有秘密告诉你。”
“什么秘密?本世子不想知道!”
陆云卿不再劝慰,“萧世子,云驸马不是砍头,便是流放,其全族亦会受牵连流放!端阳公主被幽禁在府中!你再想想!”
望着陆云卿转身离开的背影,萧政略显几分凄凉,心中大喊,“这是为何?云维想要谋杀本世子,本世子还不能生气。圣人追封阿爷为高阳郡王,本世子只能承袭顺国公之爵位,岂不是窝囊至极?这京城鱼龙混杂,污浊不堪,本世子要怎么做?”
此时萧政站在崇文馆大门前,再无去藏书阁的心思,心绪不宁,望着崇文馆众人纷纷离开的身影,冲着大门前停靠的马车车夫微笑招手,“刘明,去东市天成医馆!”迈着大步来到马车前,双脚踩着马车踏板坐上马车,放下马车两侧帐幔,缓慢地闭眼,想要平复心情。
刘明驾着马车离开皇宫前往东市天成医馆,低声问道:“世子,今日心情不佳,有何顾虑?”
萧政听到这句话,不想回答,有一个问题萦绕心头,花都和铁勒人如此憎恨本世子,这个京城还不太平,那些躲在暗处的暗渊阁余孽时刻想要本世子的性命。
马车沿着街道进入东市,此时东市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停息,空余萧政独自茫然。
马车停在天成医馆大门前,萧政在刘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望着从医馆走出来的每一位病患,好似读懂陆云卿的坚持。俯仰天地之间,他心中装着天下万民,装得下委屈和不甘,天地之间,皆是尘埃。
“或许本世子该去见一见云维这个驸马!”这是萧政的真正心思。
胡鸣慢步走出医馆大门,轻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兄长,今日身穿官袍来医馆,是看病,还是宣旨?”
萧政脸色惨白,嘟着嘴,双眼全是泪,叹息三声,“阿鸣,这京城水太深,本世子想回颍州。云维这个驸马勾结铁勒人想要谋害本世子,这是什么世道?本世子想要更换府邸匾额,还要得到圣人的首肯和认可。”
胡鸣轻摇着头,低声安慰,“兄长,在京城你亦是权贵,所言所行皆要合乎礼制,此次大理寺和雍州府衙不许你参与审案,怕是另有深意。兄长想要借助顺国公当年的声望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要向圣人请旨。”
萧政轻拍脑袋,继续说道,“今日在朝堂上萧相和杜相皆在恐吓本世子,圣人和肃王殿下故意吓唬我,好似本世子真如纨绔一般!”
“谁是纨绔?谁是纨绔?”胡鸣哈哈大笑,拉着他的手进入医馆,独自躺在正堂的木摇椅上,“兄长,本郎君要歇息片刻!”
萧政环视医馆正堂一圈,笑着点头,大声嚷嚷,“本世子是官,哪有你躺木摇椅的道理?快起来!这是本世子的木摇椅!”
此时在抓药的一名女仆玉荷瞧着正堂这一幕,捂嘴傻笑,头顶的飞天发髻引人注目,好似平康坊的歌舞姬,暗自思量,“胡郎中竟如此好玩!这位身穿官袍之人定是顺国公世子萧政,京城百姓口口相传的玉面神探。”
萧政冲着躺在木摇椅上的胡鸣大吼,“站起来!站起来!太欺负人!太欺负人!”
胡鸣躺在木摇椅上紧闭双眼,呵呵一笑,这便是两人的吵闹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