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读罢,面色变幻不定,反复看了几遍,又盯着末尾的小印凝视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李言,李言。你也是李家后人,何出此言?”
他拿起锦卷,就着烛火将其焚为灰烬。
细细的烛火舔着极品素锦,淡淡焦香盈鼻。
罗管家见状,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玉匣内仅有一枚南唐后主小章,本王己取走。谁也不能抢,因为本王要压惊。至于那段诗文,写得还不如公忠体国的潘老将军,己被本王烧了。至于井中,不过一具无名尸骨。本王己命人妥善掩埋。罗管家,可记住了?”李元休迅速断完事。
“奴才谨记。”罗管家苦笑着应道。
“这个李言,是李煜的对头。”李元休摇摇头说道:“被李煜关过好几回。成天写诗讽刺李煜喜新厌旧,虚情假意,气死大周后,迷恋小周后。李煜也拿他没办法。关了几回又放了。他俩写诗互讽,打得不亦乐乎,在南唐朝廷,倒是一段佳话。老罗,你看李煜就是当皇帝也好,不见得没有胸怀罢?”
罗管家细细一想,也点了点头:“那这个人死在这里,真是奇怪。但文末的印章,的确是李言。看玉佩的品阶,也确属在违命侯身边有地位之人所有。他为何死在这井里?按理说,违命侯和小周后被俘后,他既是李煜的死对头,又不当官,我朝当不为难他,他远离这些人便是。他死的这井,叫……这玉钩井?王爷,玉钩何解?”
“文心掩,玉钩沉。这个玉钩,就是王之战钩。‘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王下一点为玉,玉钩乃是天子的兵器。听说李煜和小周后死前,在我朝受辱甚多。二人并无刚性。是而一辱再辱,连李言也看不下去。还作过一篇赋为李煜申冤。”
罗管家摇了摇头,惋惜道:“这下可触了陛下的霉头。”
“是,父皇忌讳这些。”李元休说道:“论这事,我朝不如南唐雅量是必然的。”
这时,有侍卫禀报韩管事送了件东西来。
罗管家闻言出去了,片刻后回来,秉道:“韩管事上来,说照顾洛熙郡主的歌姬刘娥在井里的烂泥里裹了件东西回去。不知是何物件,请韩管事呈了上来。”
赵元休一见,竟是一个精致的金匮。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御制之物!
金匮外刻龙纹,密封严实,内外皆涂有漆料,确保不腐。
内用用黄绫包裹,外封火漆,印有“御笔亲封”西字,火漆上盖有宋太宗的私印,印文为“赵炅之宝”。
“密折。”赵元休面色难看。
这不仅是密折,且是大宋密折。
不仅是大宋密折,而且是父皇的密折。
打开,只见密折上写道:
“朕承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兢,唯恐有负祖宗之托,黎民之望。然朝中有奸佞之徒,心怀叵测,图谋不轨,若不早除,必为社稷之患。今有李言,原为朕之近臣,然其恃宠而骄,结党营私,暗中勾结外敌,意图颠覆我诗词之国。朕虽念其旧日之功,然国法难容,社稷为重,不得不行非常之事。
今夜子时,务将李言秘密处死于违命侯府之中。此事绝不可外传,对外宣称其暴病而亡,丧事从简,不得张扬。”
赵元休看得面上红白交错,明白父皇干了一件十分无道之事:他让李煜处死了唯一为他和小周后据理力争过的李言。
从密折上看,“意图颠覆我诗词之国”,简首胡说八道兼戏谑讽刺挖苦。
李煜居然没有抗旨。
就这样将人处死丢入了井中?
罗管家凑过来瞧了一遍,也变了脸色:“如此说来,王爷,李言是被违命侯处死的?怪不得陛下处死他时,说他天良丧尽、人人得而诛之。”
李元休摇了摇头,将密折也丢进了火盆里。
李煜降后,被反复凌辱折磨的可能性极大。李言是不是他亲自处死的,也断然不好说。
他转而问:“这个刘娥,一首在照顾洛熙郡主?”
罗管家微微躬身,恭敬答道:“是。她还有个哥哥,在陈掌柜的平价医馆里卖药。奴才瞧着她做事很有条理,说话也清楚,心思细腻,照顾郡主很是周到。”
李元休目光深沉,审视地看了罗管家一眼,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刘娥在歌乐坊罢?要做什么事?”
罗管家神情一凛,立刻察觉到王爷话中的深意,思路迅速转了个弯,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她是韩管事报上来的。王爷要歇息了?奴才是否让韩管事召刘娥来,或是……”
李元休忽然苦笑一声,打断了罗管家的话:“老罗,你随我去给安县君上炷香吧。”
罗管家心中一紧,连忙点头:“是,王爷。”
洛熙郡主至今还不知道实情,总以为娘亲和奶娘出海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还没个准信。
她每日在府中玩耍,偶尔问起娘亲,下人们总是含糊其辞,哄她说娘亲很快就会回来。
然而,洛清的娘亲也被人送走了。
听说是送去庄子里。
走的那天,洛清的娘亲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凄厉,仿佛疯了一般。
洛清被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洛熙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多问。
安微园的一间密室里,昏暗的烛光映照着安县君的牌位。
牌位前摆放着几样简单的供品,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给这间密室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凄凉。
李元休站在牌位前,目光沉痛,低声说道:“安县君在冷宫不过待了三个时辰就没了。本王被跘在外头,赶不回来。事后,皇后将冷宫的宫女全杖毙了。一点事也查不出。本王吃了个哑巴亏。”
他说完,伸手拿起一旁的安息香,点燃后,恭敬地插在香炉中。
随后,他退后一步,深深鞠了一躬,神情肃穆。
罗管家也上前,点燃一炷香,双手合十,低声念诵道:“安县君,王爷待您情深意重。您泉下有知,保佑王爷和小郡主顺遂安康,平安喜乐。”
李元休轻轻拍了拍罗管家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