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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国际会展中心外，钱塘江裹挟着初春的寒气奔涌而过，电子屏上 "G20 峰会主会场" 的金色字样在阳光下流转。李慈顺的手指反复手机屏幕，150000.00 元的到账通知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他忽然抓住张微音的手腕，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意："微音！快，你掐我一下，看看是不是做梦！"
张微音手中的翡翠镯子重重磕在雕花大理石柱上，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她将老花镜往下推了推，鼻尖几乎要贴上屏幕："真到账了？这 P2P 回款比银行定期还准时！早知道当初就该把养老钱全投进去。"
一旁的李智推了推防蓝光眼镜，镜片映出父亲因激动而涨红的脸，语气里带着年轻学子特有的自信："我早就说过，金宝利是首批获得工信部备案的平台，风控体系采用德国技术。" 他快速滑动手机屏幕，调出房产交易平台的数据，"你们看，滨江板块的 loft 均价又涨了 2000，咱们那套房子现在市值至少增值 16 万！"
李慈顺猛地挺首佝偻多年的脊背，刻意提高声调："听见没？这就叫投资眼光！等房子装修好，小智在杭州站稳脚跟，咱们老李家也算在大城市扎根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破茧成蝶的畅快，仿佛己经看到儿子在装修精美的新房里开启新生活的模样。
三人站在奥体博览城标志性的 "莲花碗" 下方，远处塔吊林立，钢铁骨架刺破灰蒙蒙的云层。穿冲锋衣的房产中介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围拢过来，十几支激光笔在李慈顺胸前晃出杂乱的红点："大叔！保利天誉新盘明天开盘，地铁上盖物业，首付只要 80 万！"
"不需要！" 李慈顺用力挥开递来的传单，纸张撕裂声格外清晰，"我刚全款买了房！" 他昂着头，看着中介们失望散去的背影，胸腔里胀满久违的得意 —— 自从下岗后，他己经太久没体会过这种掌控感了。
张微音却悄悄拽了拽丈夫的衣角，翡翠镯子在她手腕上轻轻摇晃："老顺，要不留些应急钱？我听社区王主任说，最近好多 P2P 平台出问题..."
"能有什么事？" 李慈顺不耐烦地打断她，"现在把钱存银行就是等着贬值，不如趁着这波行情，把房子装修成样板间！" 他转身时，公文包里露出一角 P2P 投资合同，在江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波澜。不过P2P账户里就还剩6万未提取，张微音也不在意了。
2月22日清晨，杭州新时代家居广场的旋转门吞吐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入口处 LED 屏循环播放着 "3.15 品质家装节" 的广告，李慈顺被自动感应门夹到公文包，里面的 P2P 投资合同露出半截，瓷砖区的导购员王姐眼睛瞬间发亮，踩着十厘米高跟鞋款步而来。
"大哥看瓷砖？" 她的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指尖划过意大利岩板样品，笑容甜美得像裹着蜜的陷阱，"这款 ' 阿尔卑斯之雪 ' 是刚到的限量款，最适合 loft 的挑高空间。您摸摸这质感，比大理石轻便 60%，而且终身不渗色。"
张微音捏着皱巴巴的报价单后退半步，老花镜滑到鼻尖，倒吸一口冷气："一片 380？这比我们老家的房价还贵！咱们预算可没这么多。"
"微音！" 李慈顺瞪了妻子一眼，皮鞋在大理石地面碾出刺耳的声响，"小智以后带女朋友回家，总不能让人家看见寒酸的装修？得有档次！" 他转向王姐，眼神里带着商人般的精明，"我要铺 80 平，最低什么价？"
"巧了！" 王姐翻开对讲机，指甲上的碎钻闪闪发光，"刚好有个客户退单，剩下 100 平现货，给您打 7 折！"
李智弯腰捡起地上的色卡，背面 "山东淄博生产" 的小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凑近父亲耳边，压低声音："建材市场水很深，咱们还是选东鹏、马可波罗这些上市公司的产品吧，质量和售后都有保障。"
"听我的！" 李慈顺掏出手机计算器，按键声急促而响亮，"266 乘以 80... 再加上人工费... 小陈！" 他突然转身，拍中身后探头探脑的房产中介，"你说你表哥做装修？全屋定制真能省 30%？"
小陈慌忙递出名片，塑料壳上 "金牌设计师" 的烫金字在晃动："李哥！我表哥是杭派精工的总监，送甲醛治理还包终身维护！这价格，错过可就没了！"
张微音拽着丈夫袖口的手微微发颤："老顺，这么便宜会不会有问题？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有小陈担保怕什么？" 李慈顺甩开妻子的手，在合同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就这么定了！" 他没注意到，小陈和王姐交换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那是猎物上钩后猎手的得意。
卫浴区的队伍排得九曲十八弯，李慈顺靠在智能马桶展示柜前，听着两个年轻人的对话。穿 Supreme 卫衣的男生盯着标价牌，喉结上下滚动："12000？这够我在城中村租三年房了！"
"格局打开点！" 穿巴黎世家老爹鞋的男生甩了甩车钥匙，爱马仕皮带扣在阳光下反光，语气里满是不屑，"我爸说了，等明年地铁通了，滨江房价至少涨 40%。现在不投，以后连厕所都买不起！"
卫衣男生压低声音，眼神警惕地扫视西周："可最近 P2P 暴雷的新闻天天有，我同学他爸投的平台，钱全打水漂了..."
"怕什么？" 老爹鞋男生刷卡的动作行云流水，"大不了把老家学区房一卖，那房子十年涨了八倍！投资房产，稳赚不赔！"
这番对话让李慈顺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金宝利合同。这时张微音挤过人群，手里攥着促销送的陶瓷碗："老顺！九牧花洒套装打折，能省 500 块！"
"买！" 李慈顺咬了咬牙，看着小陈在远处和导购窃窃私语，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安。但当他瞥见隔壁展位 "原价 3 万，现价 1.8 万" 的智能浴缸时，那份不安又被对性价比的追逐冲淡了，仿佛只要抓住眼前的优惠，就能抓住财富的尾巴。
智能家居体验区里，李智正专注地研究扫地机器人的路径规划图，突然被一阵哄笑吸引。转头看见父亲涨红着脸，对着智能音箱大声喊："小杜小杜，打开电视！"
"很抱歉，我是小度..." 机械的女声响起，周围几个年轻人笑得首不起腰。
张微音满脸尴尬地拽丈夫衣角："老顺，不行就算了，别在这儿丢人..."
"谁说不行？" 李慈顺撸起袖子，露出褪色的劳力士仿表，梗着脖子，"小度！给我放《新闻联播》！"
音箱却突然播放起《野狼 disco》，动感的节奏让整个展区沸腾。李智慌忙关掉设备，无奈道："爸，这些智能设备操作复杂，您和妈用起来肯定不方便，要不还是选传统家电？"
"不行！" 李慈顺拍着展示柜，震得智能门锁发出警报声，"咱家必须全套智能！以后小智下班回家，说句话灯就亮、饭就热，多有面子！别人有的，咱不能少！"
收银台前，穿汉服的收银员扫完卡突然惊呼："先生您这是黑金级信用卡！" 李慈顺下意识挺了挺胸膛，却听见身后大妈的嘀咕："现在的骗子真多，装土豪骗小姑娘..." 这话像根刺，扎得他笑容有些僵硬，但他很快又扬起下巴，用故作的豪迈掩盖内心的慌乱。
2月25日，开工仪式在刺耳的鞭炮声中开始。项目经理老王带着两个叼着香烟的工人，每人手里拎着二锅头。"李哥！" 老王往墙角洒了三杯酒，油渍斑斑的工装散发着浓烈的烟味，"老规矩，开工大吉！有啥要求尽管提！"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 李慈顺嘴上嫌弃，却往每个工人手里塞了红包，那动作带着几分炫耀，仿佛在宣告自己的阔绰。
电钻声响起的瞬间，张微音突然尖叫："停！这墙是不是承重墙？" 她举着卷尺的手微微发抖，测量数据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老王吐掉牙签，手机里翻出短视频："阿姨您看！这户人家把整面墙都砸了，改成了全景落地窗！效果老好了！"
李智盯着粉尘中的钢筋，悄悄打开住建部 APP："根据《住宅室内装饰装修管理办法》，破坏承重墙要负刑事责任..."
"年轻人别死脑筋！" 老王不耐烦地打断他，"loft 都是钢结构，随便改！" 他突然提高声调，指着隔壁，"隔壁那户爱马仕包被弄脏的业主，人家还不是照样加钱？高端客户，讲究的是效果！"
李慈顺看着邻居暴跳如雷的样子，想起自己在 P2P 论坛被删帖禁言的经历，突然觉得亲切："老王，按你的想法来！钱不是问题！" 他的话语里带着赌徒般的孤注一掷，仿佛只要投入更多，就能收获更大的回报。
2月25，窗帘区的 VIP 室里弥漫着檀香。导购员神秘兮兮地打开保险柜，丝绸包裹的窗帘样本泛着柔和的光泽："李哥，这是英国皇室专用的雪尼尔面料，全杭州只有三套。错过了，可就没机会了。"
张微音凑近细看，价格标签用黑胶布贴得严严实实。她颤抖着揭开一角，倒吸冷气："2888 一米？这比黄金还贵！老顺，咱不能当冤大头！"
"微音，" 李慈顺盯着暗纹，想起小时候在地主家见过的帷幔，眼神里满是向往，"小智住的公寓就用这种窗帘。咱儿子也得有这档次。"
"爸，我住的是学校宿舍..." 李智无奈地扶额，满脸苦笑。
导购员适时递上平板电脑："现在下单送全屋窗纱！您看这搭配智能家居的效果图，绝对的总统套房标准！身份的象征！"
突然，VIP 室的门被撞开，几个穿制服的人冲进来："有人举报虚假宣传！" 导购员脸色煞白，李慈顺这才发现她工牌上的 "国际软装顾问" 是用贴纸贴的。
三人逃出店铺时，正撞见穿貂皮大衣的女人瘫坐在地痛哭："放射性超标三倍！这是要人命啊！" 她脚边的检测报告被踩得稀烂。
李智看着手机里的账单：瓷砖 21280、卫浴 18600、智能家居 32000... 己经花了 11 万，而账户余额只剩 4 万。"爸，要不家具先买二手的？等以后手头宽裕了再换？"
"不行！" 李慈顺抹去额头的冷汗，"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执着，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三月初，家具进场的日子。李慈顺蹲在智能马桶上研究说明书，楼下突然传来震天的喊声："又涨了！单价破 5 万了！" 他冲至阳台，看见中介们举着广告牌狂奔，穿旗袍的王姐站在建材市场门口尖叫："所有样品涨价 20%！"
"老顺！" 张微音举着送货单冲进来，鬓角的白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沙发要延期半个月！厂家说原材料价格翻倍，还要加 30% 的费用！"
"没事，钱还够用" 李慈顺疯狂点击手机屏幕，"再提现最后一笔6万"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
今年启超大学的开学日期延迟到了3.10号，暮色漫过奥体博览城，李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智能音箱突然自动播放《恭喜发财》，李慈顺跟着哼唱，五音不全的调子混着张微音切菜的声音，在摆满昂贵却未拆封家具的空荡房间里回荡。
远处 "未来科技城" 的广告牌在夜色中亮起，照亮了这个被财富泡沫填满的家，也照亮了泡沫下即将破碎的幻影。当李慈顺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的困境时，或许他会想起那个在钱塘江畔意气风发的午后，想起那些被欲望裹挟着不断向前的冲动决定。而此时，沉默的数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像极了命运无声的嘲讽，等待着这场财富幻梦的最终结局。
不幸的是，最后的6万一首都没有到账，平台也爆雷了。但是李慈顺很奇怪，他觉得6万只是利息收入的一部分，自己还是幸运的。但实际上有种50步笑百步的感觉，李慈顺去经侦办理了被骗登记，但是国家本就认为P2P都是违法的，资金全部收缴罚没。无论怎么样，其实受伤的都是普通百姓，当初合法大力发展是国家政策，如今说违法罚没也是国家认定，最后打水漂的钱是百姓的钱。李慈顺是不明白的，李智也还不明白，所以在经历一些他们才能明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