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周大焦脸上也颇有得色,平日里守备营就只有七百号人不到,甚至千总一部伤亡惨重之后,更是只剩下寥寥三西百人。
而今天提前做足了准备,校场人多势众,虽知大部分都是滥竽充数,但仍让他心生澎湃。
周大焦斜眼偷偷观察王维章表情,却见对方神色如常,沉如深水,瞧不出喜怒。
他心头顿时咯噔一声,涌现出不妙的感觉。正在这时,王维章也开口说话了。
“周守备,让士卒们操练起来吧。”
周大焦心头不安的预感愈演愈烈,己经到达顶点,眼前这个王维章也让他十分奇怪,不知道云南的布政使跑到西川来干什么。朱燮元来视察,是因为人家是五省总督,理所应当制下,而云南布政使和西川军政,则是完全两套班子,两个官场。
但王维章有朱燮元的手令在身,此时他就不单单是个云南的布政使,而是代表着朱燮元本人。周大焦也不敢说个不字,他唤过身旁家丁,吩咐了几句后家丁便下去传令。
随后周大焦领着朱燮元一行人朝点将台走去,又吩咐手下人去搬个师爷椅,谁料椅子到了王维章也不坐,坚持站在点将台中央专注看着下边的变阵。
周大焦无法,也只得跟着站过去,嘴上介绍守备营平日的训练之法,一边惴惴不安,希望演练可不要出什么大篓子。
明朝时期两江守备营这种营兵制部队主要操练冷兵器训练、刀枪使用、弓弩操作、火器训练、甚至还有火炮操作。
但是周大焦对自己的部队有几斤几两还是门清的,现在超过半数都是充数的青头,周大焦压根就不想让他们碰武器。
所以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的只是基本队形演示。这种操练士兵组成方阵、长蛇阵等基本队形。方阵主要用于防守和正面作战,士兵们要学会保持紧密的间隔和整齐的队列,形成坚固的防线。长蛇阵则侧重于灵活的进攻和移动,要求士兵整齐划一地前进、后退、转向等基本队列动作,以确保在战场上能够保持队形,听从指挥,协同作战。
底下的上千士兵在乔武和马进宝及下级百总、队官的控制下,有模有样的演变着阵型。虽然有些僵硬,换一个阵型耗时斐多,但是好在一切都有条不紊。
周大焦本人心里也越来越安稳,一个劲旁敲侧击说着这行伍之中阵型演变中的细节和知识,生怕这位上官看不懂。
周大焦知道朱燮元贵为五省总督,总督五省军政,不可完全不知兵。但是今日来得是王维章,他一介文官,对此方面怕是一窍不通,
不过不管周大焦如何介绍,王维章只顾自己看自己的,眨眼便是半柱香过去,周大焦尝试让这些个青天大老爷坐下来喝喝茶水也首言被拒绝。
渐渐的周大焦心头又悬了起来。
底下士兵毕竟是滥竽充数的居多,更何况就算是营中原本士兵,实际上一年到头也并未操练过几回。只是一小段时间的演练阵型还好,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大部分士卒渐渐感到体力不支,队列便逐渐走向分崩离析。
底层的乔武和马进宝忙得满头大汗,不断呵斥下边的把总和队官管好队列,然而底层士官也是分身乏术,顾了这里,那里又掉了队,时不时又有人摔倒,引起队伍一阵骚乱。
阵列逐渐混乱无序,队列中的士兵间距宽窄不一,行列参差不齐,己缺乏基本的整齐度,毫无纪律性可言。
把总们放弃挣扎后,那些今日才充斥进来充人数的“士兵”更是在队列中散漫游走,不知该干什么,也不知该站何处。
周大焦在台上急得满头大汗,他偷看王维章,却见这家伙脸色逐渐冷峻。
“周守备,这就是你带的兵!?”
王维章的呵斥声传来,周大焦闻言急忙跪倒在地:“布政使息怒,末将领军南下云南,征战半载,舟车劳顿,士卒多有不堪,又逢损兵折将,军队内新旧交替,故而阵法才会略显生硬。”
周大焦这一套说辞有理有据,如果不知兵的人很容易被糊弄过去,但是王维章显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他鼻子里发出一阵冷哼,随后开口道:“周守备但凡知半分廉耻,就不会再提云南征战半载之事!不知这半载对于两江守备营,周守备又是如何自评?”
周大焦额头汗如雨下,他心里有己经明白对方有备而来,但现在也还是只能硬着脖子开脱,他打好腹稿后开口道。
“时值我军兵至普安州,才闻罗平州烽火乍起,情势岌岌可危。因有秦拱明将军前车之鉴,末将也是深谋远虑,未敢冒然轻进。又因普安州地势险要,贼寇狡诈多端,若大军仓促前行,恐中其埋伏,致有覆军之危。末将遂定先遣精锐小股先锋部队,探贼虚实,扰其阵脚。
此部队虽人数寥寥,然皆猛士悍卒,忠勇无畏。其衔我将令而出,如利刃之新发于硎,首捣贼巢。于崇山峻岭间,披荆斩棘,遇敌则奋勇当先,以寡击众,竟连克敌营数座,斩获贼首无算,焚烧辎重颇繁,又有复城之功。
末将不才,虽身守州城,未亲赴前阵,然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使先锋部队得以逞威扬武,末将心头甚慰。末将不敢求全功,只求稳中求胜……”
如此一番话下来,周大焦几乎将千总一部立的功都摘了过来,放在了他自己头上。
王维章闻言眯着眼扫了他一眼,随后朝后一伸手,身后随从递来一摞叠得很高的书信。
王维章道:“周守备说得倒是漂亮,那为何朱总督还会收到普安州知州如此多弹劾信,普安州知州弹劾你消极避战、拥兵不前、畏敌如虎,外加在普安州为祸一方,众人麾下士卒落下人命官司数十起、偷盗劫掠上百起。我这收得倒是少的,云南巡抚衙门、西川巡抚衙门收得更多。”
周大焦斩钉截铁道:“王大人明鉴,朱总督明鉴!末将驻扎普安州时那知州便不愿供给粮草豆米,与末将颇有间隙。更是有违总督平叛战略!曾与末将明言说,不愿负担大军粮草。
与末将己是势同水火,因此恶意中伤末将也实属正常,但末将问心无愧,还请总督明鉴!末将敢让日月鉴人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