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扑打在匈奴穹庐的牛皮帐上,浑邪王攥着青铜酒盏的指节发白。帐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嚎,是伤兵在啃食敷着草药的断肢,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马粪气息,将夏日草原的草香碾得粉碎。
“这霍去病,简首是草原上的恶狼!” 浑邪王将酒盏重重砸在牛皮案几上,盏中残酒溅在绘制着河西地形的羊皮卷上,“三番五次踏破我们的防线,究竟是神灵抛弃了我们,还是单于的决策出了错?”
这己是霍去病第三次突袭河西走廊。这位年仅十九岁的汉家骠骑将军,总能如鬼魅般穿过大漠天险。半月前的皋兰山一战,浑邪王帐下最精锐的 “射雕手” 军团全军覆没,连左贤王之子的首级都被悬在汉军辕门示众。老萨满占卜时龟甲炸裂的声响,此刻仍在他耳畔回荡。
“大王,月氏人送来急报!” 亲卫踉跄闯入,羊皮地图上的血渍还未干涸,“汉军的轻骑己过了焉支山,烧了我们十二座牧场!”
“不可能!” 浑邪王猛地站起身,羊皮地图被带落在地,“那片山谷易守难攻,我们明明设了三重暗哨!” 亲卫扑通跪地:“汉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绕开了我们的防线,暗哨…… 暗哨都被割了喉。”
浑邪王盯着羊皮上那道猩红箭头,恍惚看见亡母临终前颤抖的手指 —— 当年大月氏灭族时,母亲就是用这样的手指,在血泊里写下复仇的符咒。“难道我浑邪部,也要重蹈大月氏的覆辙?”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绝望。
帐外突然传来激烈争吵。主战派的休屠王一脚踹开帐帘,挥舞着匈奴弯刀闯入:“大王!汉人不过是侥幸!我们还有三万铁骑,定要让霍去病血债血偿!他猖狂不了多久,只要我们集结兵力,定能将汉军赶回老家!”
主张归降的昆邪王却扯着沙哑的嗓子反驳:“休屠王,你这是拿部众的性命去赌!汉人的铁器比我们锋利三倍,粮草足够支撑三年!您没见他们的‘武刚车’阵?那根本是移动的城池!继续打下去,我们只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顺应大势,向汉军投降,还能保全部落!”
休屠王怒目圆睁:“投降?你这懦夫!我们匈奴儿郎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向汉人卑躬屈膝!你忘了单于的命令吗?谁敢言降,就将其剥皮钉在骆驼刺上!”
昆邪王冷笑:“单于远在漠北王庭,哪里管得了我们河西部众的死活!他让我们送死,我们就真的要去白白送命?”
浑邪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厉喝一声:“够了!都给我住口!” 他想起上次朝见单于时,那顶镶满宝石的金冠下,单于眼中燃烧的疯狂:“谁敢言降,就将其剥皮钉在骆驼刺上!” 可单于的王庭远在漠北,他的部众却要为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付出妻离子散的代价。“我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他在心底呐喊。
子夜时分,浑邪王赤足走出帐外。银河在草原尽头倾泻,宛如汉家丝绸铺就的死亡之路。七岁的幼子在梦中呢喃着 “阿爹”,声音却与二十年前被汉军绞杀的兄长重叠。他忽然想起汉军俘虏说过的话:“我们将军说了,只要诚心归降,会赐良田牛羊,让你们的孩子读圣贤书。”
“孩子,阿爹该怎么选才能护你们周全?” 浑邪王对着星空低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浑邪王将祖传的狼头金印按进滚烫的蜡封。密使接过文书的瞬间,他听见远处传来闷雷 —— 那不是雷声,是汉军的马蹄正在叩击河西大地。“告诉汉军,我浑邪王愿降,但他们必须保证我部众的安全。”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这枚带着体温的印信,终将改变草原与中原的命运,而此刻的浑邪王,只觉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