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未央宫椒房殿内，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龙脑香，袅袅青烟与药罐蒸腾的白雾纠缠交织，在藻井蟠龙纹间晕染成朦胧的云翳。霍去病斜倚在玄色鲛绡锦垫上，苍白的指节紧攥着一方丝帕，殷红血迹在绣着白虎纹的帕角上蜿蜒，恰似他纵横沙场时斩落的敌首鲜血。三更梆子声穿透宫墙，窗外忽然传来金吾卫急促的马蹄声，他猛然撑起身子，肋下旧伤如被烈火灼烧，闷哼声化作细碎的咳嗽，消散在更漏单调的滴答声里。
“骠骑将军！” 内官跌跌撞撞闯入，玄色官袍下摆沾满泥浆，怀中的羊皮战报还带着塞外的寒气，暗红指印蜿蜒如蜿蜒的伤口，“云中郡急报！匈奴左贤王亲率三万铁骑，踏破白登山烽火台，正往雁门关杀来！” 案上鎏金酒樽被霍去病挥落，琥珀色的酒液飞溅，在月白中衣上洇开暗黄痕迹，恰似边关浸染的暮色，又似他记忆中那片被匈奴铁蹄踏碎的血色残阳。
甘泉宫议事厅内，三十六盏铜灯将舆图照得通明，新添的猩红标记如同一道狰狞伤口，横亘在大汉北疆。汉武帝手扶玉案，鎏金冕旒随着叹息声轻晃，珠玉相撞声中满是忧虑。当霍去病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入殿内时，满朝公卿倒抽冷气 —— 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此刻眼窝深陷如刀刻，铠甲缝隙间渗出的药香混着冷汗，却仍以标准军礼轰然拜倒：“陛下，臣请为先锋！”
“卿这副模样...” 汉武帝猛地起身，冕旒撞在玉案上叮当作响，龙袍下摆扫落案上竹简，“朕己命卫青老将挂帅出征，你且在长安安心调养！待痊愈后...”“朔方百姓正在匈奴铁骑下哀嚎！” 霍去病膝行半步，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震得金殿嗡嗡作响，“当年陛下赐臣华屋美眷，臣拒不受，唯愿‘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今日若贪生苟活，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霍仲孺？又有何颜面再见朔方父老？”
未央宫外忽起朔风，裹挟着大漠的沙砾扑打窗棂，枯叶在风中翻飞，恍若边关呜咽的号角。霍去病起身时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立柱，指节深深掐进朱漆里，留下五道发白的指痕。他身后，十二面 “霍” 字战旗猎猎作响，被风扯得几乎要撕裂，却始终挺立如他不屈的脊梁。
雁门关外，积雪未融的荒草间横七竖八躺着汉军斥候的尸体，鲜血将白雪染成诡异的粉色。霍去病扯下束发玉冠，凌乱的长发在风中狂舞，青铜面具下的脸庞泛起病态的潮红，眼底却燃烧着不灭的战意。他抽出寒光凛冽的斩马剑，剑尖挑起匈奴首级的发辫，剑身上凝结的冰晶簌簌掉落：“传令三军，今夜子时奇袭狼居胥山！不灭匈奴，誓不还朝！” 副将望着将军咳在地上的血痕，喉头哽咽，最终将御寒的貂裘默默披在他肩头，却被霍去病一把扯开：“拿去给伤兵！”
夜幕笼罩的戈壁上，十万汉军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山丘，马蹄声惊起寒鸦阵阵。霍去病策马疾驰在前，寒风吹透三层重铠，灌进铠甲缝隙的冷气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肤，却吹不散他眼中灼人的火焰。当第一声号角划破夜空时，他仰头吐出一口鲜血，在雪地上绽开如红梅，而手中的战旗，始终在朔风中高高飘扬，指引着汉军如钢铁洪流般，向着匈奴营帐奔涌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