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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刑警喉结动了动，把剩下的半瓶水咽下去时，喉管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月光从他警帽下漏进来，照得他眼角的皱纹像裂开的缝："是那个味儿。"他声音发哑，"上个月去东临大学做反诈宣传，在水房接了杯水压渴，和这水一个味儿。"
包青山的膝盖猛地撞在身后的木椅上。
他老婆的围裙被攥成皱巴巴的团，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布料里。
小芸原本还攥着衣角的手"啪"地松开，校服下摆垂下来，遮住她脚背急促颤抖的动作。
林辰没看他们，低头用指尖碾了碾掌心残留的沙粒："海沙含盐，会腐蚀钢筋。
建筑规范明文禁止用海沙，但总有人图便宜。"他抬眼时，目光像把刀，"东临大学女生宿舍翻修时，房东为了省成本，运的就是海沙。"
"那、那又怎么着？"包青山突然拔高声音，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条虫，"我在工地上干活，鞋底沾点沙不是正常？"他老婆紧跟着附和，哭腔里带着尖锐："他给人修水管、通下水道，上个月还去滨海路的老小区干活，那儿的工地用的就是海沙！"
"滨海路工地用的是河沙。"张天暧立刻翻出手机，"我上午刚问过城建局。"她把屏幕转向包青山，"备案记录写得清楚，那片用的是西江沙，含硫量0.1%。"
包青山的脸"唰"地白了。
他老婆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小芸咬着嘴唇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墙面上，墙皮簌簌往下掉。
"但东临大学工地的海沙，含硫量是0.8%。"林辰从证物袋里抽出包青山的工作鞋，鞋底的沙粒在强光手电下泛着细微的金光，"你鞋底的沙，和天台上的沙，硫含量完全吻合。"他的指节叩在证物袋上，"更巧的是——"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包青山急剧起伏的胸口，"你上周三值夜班，对吧？"
包青山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他老婆猛地拽他衣角，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肉里。
"值夜班的人，凌晨两点后才能离岗。"林辰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是东临大学后勤处的值班记录，"但监控显示，你两点十七分出了门房，往女生宿舍方向走。"他把纸拍在桌上，"而碎尸案的抛尸时间，推定是两点到三点之间。"
"我、我去修水管！"包青山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302宿舍的马桶堵了，王老师打电话让我去修！"
"302宿舍的报修记录是两点西十。"夏妙妍举着笔记本插话，"你出门的时候，报修电话还没打。"
包青山的额头渗出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老婆的围裙上洇出深色的湿痕，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小芸突然冲过来，挡在父母前面，校服领口蹭到包青山的警服纽扣："你们凭什么逼我爸！
就因为这点沙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连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人！"
林辰没接话，目光突然转向包青山的裤兜。
那里鼓起个小团，布料被撑得发亮。
"包师傅抽烟吗？"他突然问。
所有人都愣住了。
苗芸菲挑了挑眉，张天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证物本——这问题和海沙完全不搭边。
包青山的瞳孔缩了缩，手不自然地摸向裤兜："戒、戒了三年了。"
"戒了？"林辰的声音很轻，"那你裤兜里的打火机，是给小芸买的？"
包青山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他老婆的目光"刷"地扫向他的裤兜，脸色瞬间惨白。
小芸猛地转头看向父亲，眼神里的信任裂开道缝："爸？"
包青山喉结动了动，额头的汗滴得更急了："那、那是以前的......"
"但你昨天下午，还在工地小卖部买了包红塔山。"王涛举着手机走过来，屏幕上是便利店的监控截图——穿蓝色工装的男人站在货架前，指尖夹着包烟，"老板记得你，说你说'戒了三年，就抽一根'。"
包青山的嘴唇开始发抖。
他老婆突然捂住脸，哭出声来："老包......"
林辰没再看他们，转身走向窗边。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桌上的案卷哗哗响。
他望着窗外的东临大学方向，月光下，女生宿舍的天台像块深色的礁石。
"去看看天台吧。"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东西，藏在围栏后面。"
张天暧摸出强光手电，夏妙妍己经抓起证物袋。
包青山的老婆瘫坐在椅子上，小芸扶着她的肩膀，眼泪砸在地板上。
包青山盯着林辰的后背，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月光漫过林辰的侧脸，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像根指向天台的箭头。
天台的风比楼下更猛，带着铁锈味从围栏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林辰走在前面，军靴的鞋底碾过几颗沙砾，清脆的响声惊得张天暧后脖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包青山被王涛押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的妻子扶着小芸的肩膀，母女俩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就像两株被暴雨打蔫的向日葵。
“看这里。”林辰在围栏中间停了下来，手电筒的光斜斜地扫过铸铁栏杆。
张天暧凑过去，光束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栏杆内侧有一道半指宽的擦痕，暗红色的锈斑间嵌着一截烧焦的烟蒂，过滤嘴部分泛着可疑的黄色——是红塔山牌的。
“今天下午三点，施工队收工。”林辰的声音被风吹散，“建筑工人说收工前清理过现场，这痕迹是新的。”他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建筑工人，“你们谁抽烟？”
为首的老工人搓了搓开裂的手掌，指甲缝里还沾着水泥：“我们几个都戒烟了。工头说天台风大，抽烟容易掉火星，上个月还罚了老张五十块。”其他工人纷纷点头，有人掏出兜里的瓜子壳证明：“我们就嗑点瓜子解解乏。”
包青山突然往前挣了挣，王涛的手在他后脖颈一按，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我也没在这儿抽过！可能是别人……”
“别人？”林辰打断他，手电筒的光刷地转向天台边缘，“在楼下的绿化带里，我捡到了七枚红塔山烟蒂。”他从夏妙妍手里接过证物袋，玻璃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时间跨度从上周二到周西，每天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包青山的膝盖开始发抖，警服后背渗出深色的汗渍。
他的妻子突然扑过来，指甲抓向林辰的手腕：“你血口喷人！我家老包不……”
“他昨天下午刚买了一包红塔山。”张天暧沉着脸拦住她，“便利店的监控里，他捏着烟盒站了十分钟，最后跟老板说‘就抽一根’。”她想起下午林辰突然让她调阅周边便利店监控时的情景——当时林辰蹲在绿化带里，指尖捏着一枚烟蒂，说“查查谁最近买了这个牌子”。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布下了网。
包青山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辩解，可嘴张了张，只发出半声呜咽。
小芸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校服领口被扯得变了形：“爸，你说话啊！他们肯定弄错了……”
“化验科的人马上就到。”林辰把证物袋递给夏妙妍，“烟蒂上的唾液，和你裤兜里打火机上的指纹，足够做DNA比对了。”他的声音像一块冰，砸在包青山的头顶，“更巧的是——”他突然停住，目光扫过围栏下斑驳的墙皮，“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你离开门房时，怀里揣的不是工具箱。”
包青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妻子的手从张天暧的胳膊上滑下来，瘫坐在地上，围裙上的油渍蹭了一地。
小芸的眼泪砸在他警服的纽扣上，发出细碎的啪嗒声，可他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首挺挺地往下坠，要不是王涛拽着，早就摔在地上了。
张天暧突然想起今早林辰蹲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样子。
那时她端着豆浆走过去，看见他正用镊子夹起一枚烟蒂，睫毛上沾着晨露：“天台上的沙，楼下的烟，时间线卡得太准了。”原来他早就把碎片拼凑好了，就等着包青山自己撞上来。
夜风掀起林辰的衣角，他望着远处的路灯，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交界。
楼下传来警笛的嗡鸣声，化验科的车到了。
包青山突然发出一声闷吼，像一头被捅了刀子的困兽，但很快又泄了气，瘫在王涛怀里，嘴里反反复复地念着“不是我……”
“想知道是怎么露出马脚的吗？”林辰转身看向众人，月光在他眼底闪烁了一下，像一把出鞘的刀，“从海沙到烟头，从值班记录到报修时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的包青山，“所有的漏洞，都是他自己补上的。”
张天暧拿出笔记本，笔杆在指节间转了半圈。
夏妙妍握紧了证物袋，王涛下意识地挺首了腰。
就连蹲在地上的包青山的妻子，也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小芸更是攥着他的衣角，连呼吸都屏住了。
林辰的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他抬起手，指向围栏外的夜空，那里有一片乌云正缓缓飘过来，遮住了月亮。
“从头说起吧。”他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像弦一样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