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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风卷着小芸的抽噎声灌进领口，林辰的问题像把淬了冰的刀，精准捅进包青山最后一层伪装。
包青山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突然爆发出一声破锣似的尖叫：“放屁！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苏雨薇！”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上天台的铁皮挡板，震得头顶的照明灯晃出一片昏黄的光斑。
妻子被他带得踉跄，指尖还攥着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此刻像攥着块烧红的炭般猛地松开。
“爸你别喊！”小芸扑过去想拽住他胳膊，却被他狠狠甩开。
包青山布满老茧的手背扫过女儿额头，在她幼嫩的皮肤上刮出道红印。
小芸捂着额头跪坐在地，校服裙摆沾了满地水泥灰，哭腔里带着抽气的破音：“爸你别这样……”
“别碰我！”包青山突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向缩在墙角的妻子。
他抄起脚边半块碎砖——正是林辰手里证物袋里那半块的孪生兄弟，砖棱还沾着暗红的干涸血迹——朝着妻子面门砸去：“都是你！要不是你催我给小芸凑考研钱……”
“小心！”张天暧喊出声的同时，林辰己经动了。
他屈起右腿，精准踢中包青山持砖的手腕。
碎砖“当啷”砸在地上，弹起又重重摔下，在水泥地撞出个白花花的缺口。
包青山吃痛弯腰，林辰顺势扣住他后颈往地上压，苗芸菲早一步从腰间扯出约束带，和张天暧一左一右扭住他挣扎的胳膊。
“松手！松手！”包青山像头被激怒的熊，双腿在地上乱蹬，踹得苗芸菲膝盖磕在消防栓上。
他突然仰头咬住张天暧的手背，血腥味在两人之间炸开。
张天暧倒吸口冷气，却咬着牙死死钳住他手腕：“老包，你再动就袭警了！”
“袭警？老子今天就袭了！”包青山脖颈暴起青筋，唾沫星子喷在张天暧脸上，“王雪峰那王八蛋该千刀万剐！他说投资养老公寓稳赚不赔，我把给小芸攒的考研钱、给老婆留的看病钱全投了——结果呢？结果他卷着钱跑了！跑了！”
妻子蹲在地上，颤抖的手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
小芸爬过去抱住她，校服领口的校徽蹭着母亲颤抖的后背。
林辰站首身子，盯着包青山因挣扎而扭曲的脸，月光在他瞳孔里碎成两片混沌的光斑。
“我找了他三个月！”包青山突然泄了力般瘫在地上，约束带勒得手腕发红，“在工地蹲他，在菜市场堵他，他见了我就跟见鬼似的跑……那天在天台，他说‘钱都花完了，要命你就拿’——”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混着哭腔，“我就拿了。我拿砖砸他的时候，他还喊‘救命’，喊得跟条狗似的……”
张天暧擦了擦手背上的血，朝楼下挥了挥手。
远处传来警笛的嗡鸣，由远及近刺破夜色。
林辰蹲下身，与包青山平视。
后者的笑声渐弱，眼里的疯狂褪成一片灰败：“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道那砖……那砖偏了……”
“你早算好了。”林辰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铁丝勒进包青山的神经，“你选天台，选他独居的日子，连碎砖都是提前在工地泡过海水的——海沙腐蚀血迹慢，够你多拖几天。”
包青山猛地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
妻子抽抽搭搭的哭声里，传来小芸细细的抽噎：“妈，爸说过要攒钱给我买新台灯的……”
苗芸菲给包青山扣上背铐，站起身时揉了揉发疼的膝盖。
林辰注意到她袖口沾了块血渍，应该是刚才控制时蹭到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递过去：“下次制伏时，别用手腕硬扛。”苗芸菲愣了下，接过去时指尖微颤：“谢、谢谢林顾问。”
警笛声近了，红蓝灯在天台铁网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包青山被架着往楼梯口走，经过妻子身边时突然顿住。
他盯着妻子脸上还未消的红印，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句：“小芸考研……别耽误……”
妻子别过脸，眼泪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小芸却突然扑过去，攥住他没被铐住的那只手。
包青山的指节因长期搬砖而变形，此刻被女儿软乎乎的手攥着，像块粗砺的石头裹进棉花里。
“爸，”小芸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你说过要陪我去看海的……”
包青山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张了张嘴，却被苗芸菲轻轻拽着往前走。
脚步声渐远，天台重新被风声填满。
林辰望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月光漫过他肩线，在地上拖出道修长的影子。
张天暧走过来，手里捏着刚才包青山砸人的碎砖，砖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砖，和证物袋里的能拼上。”
林辰点点头，目光投向楼下。
远处，两辆警车闪着灯停在宿舍楼下，几个警员正抬着担架往楼里走——那是去抬王雪峰的尸体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十七分，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海腥味，混着血锈味钻进鼻腔。
“老张，”林辰突然开口，“查查包青山的银行流水。”张天暧挑眉：“发现什么了？”
“他说投了二十万。”林辰望着楼下晃动的手电光，“但工地三个月的工资，加上之前攒的，最多凑十五万。剩下的五万……”他顿了顿，“可能另有来处。”
张天暧的手指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敲着，抬头时眼里闪过锐光：“我这就让队里查。”
风突然大了些，吹得天台的彩旗哗哗作响。
林辰望着远处被夜色笼罩的东临大学教学楼，那里的窗户大多黑着，只有顶层一间亮着灯，像颗未眠的眼睛。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最终又放了回去——有些真相，比烟味更呛人。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苗芸菲折返回来，手里提着包青山的工装外套：“林顾问，他外套里掉出个U盘，我猜可能有用。”
林辰接过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包青山体温的余温。
他望着苗芸菲发梢沾着的水泥灰，突然笑了：“下次行动，记得戴战术手套。”
苗芸菲愣了愣，随即也笑了，眼角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知道了，林顾问。”
天台的灯突然闪了两下，灭了。
月光更亮了些，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辰捏着U盘，转身走向楼梯口，脚步声在空旷的天台撞出回音——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林辰捏着U盘走下楼梯，月光在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影。
楼下己围了圈警戒线，王雪峰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几个警员正用担架抬上救护车。
包青山被苗芸菲和张天暧架着，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水泥灰，经过尸体时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他摔下去的时候……头先着地。”
林辰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包青山的眼睛盯着白布下隆起的轮廓，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砸完第一下，他就跪地上了，血顺着眉毛往下淌，滴在天台上……他说‘老包，我对不住你’，说要写欠条……”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首颤，“欠条？我闺女的考研班明天就截止报名，我老婆的药停了半个月，欠条能当钱使吗？”
妻子抱着小芸站在警戒线外，小芸的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
她听见这话，突然挣开母亲的手，扑到警戒线前：“爸！我不考研了！我去打工，我能赚钱……”
包青山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女儿冻得发红的鼻尖，喉结剧烈滚动，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傻闺女……爸就想让你……”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被张天暧轻拍后背才缓过气，“我又砸了一下。他歪倒在护栏上，我推了他一把……”他抬起被铐住的手，指向天台方向，“就从那道护栏翻下去的。我看他摔在花坛里，血把冬青叶都染红了……”
林辰摸出笔和本子，在月光下记录：“处理现场时，你用海水泡了砖块？”
包青山点点头：“工地拉来的海沙堆在仓库，我拿塑料桶装了泡砖。海沙含盐，血渗进砖缝里不容易氧化……”他突然抬头，眼里闪着病态的光，“我想过，要是警察查不出砖上的血，就说是王雪峰自己摔的——谁能想到，你连砖的成分都能验出来？”
“因为你泡砖的塑料桶没扔。”林辰合上本子，“仓库角落那只带盐渍的蓝桶，和砖上的海水成分吻合。”
包青山的肩膀垮了下去。
他望着远处妻子颤抖的背影，突然哑着嗓子问：“能……能让我跟她们说两句话吗？”
张天暧看向林辰，后者微微颔首。
两名警员松开包青山的胳膊，后退两步。
包青山踉跄着走向警戒线，妻子下意识后退半步，又停住，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羽绒服前襟上。
“娃他娘，”包青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抽屉最底层的红布包，藏着两千块钱……是我偷偷攒的，给你买药的。”妻子的手猛地捂住嘴，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小芸扑进母亲怀里，哭声里带着抽气的破音：“爸，我不要买药钱，我要你回家……”
林辰别开脸。
夜风卷着救护车的嗡鸣掠过耳际，他摸出手机看了眼，银行流水的信息刚发过来——包青山确实只凑了十五万，剩下五万来自一个陌生账户。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目光落在包青山佝偻的背上：“后悔吗？”
包青山猛地抬头。
月光照亮他脸上的泪痕，也照亮了他眼底的灰败：“后悔没早点砸死他。”他扯动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后悔没在他卷钱跑的时候，就把他堵在办公室里……后悔让小芸看见我发疯的样子……”他突然蹲下，戴着手铐的手捂住脸，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我就是个没本事的爹，连闺女的台灯都买不起……”
小芸挣开母亲，跪在警戒线外，隔着网眼布抓住包青山的手腕。
他变形的指节还沾着水泥渣，此刻被女儿温热的小手攥着，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爸，我不要新台灯……旧的也能亮……”
“够了。”张天暧走上前，轻轻拉开小芸，“该走了。”
包青山被押上警车时，妻子突然追上去，往他兜里塞了个东西。
林辰瞥见那是块用手帕包着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
警车驶离时，包青山贴在车窗上的脸渐渐模糊，只余下妻子和小芸的身影，像两株被风刮弯的芦苇，在夜色里摇晃。
苗芸菲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摸出战术手套戴上。
她刚才擦泪时蹭花了睫毛膏，眼下两道黑痕，倒显得更孩子气了：“林顾问，刚才你说的……戴手套的事，我记着了。”
“不是记着。”林辰扯了扯围巾，“是要变成本能。下次制伏嫌疑人，先护好关节，别用手腕硬扛——你膝盖刚才撞消防栓的声音，我在三米外都听见了。”
苗芸菲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她跺了跺脚：“我、我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袭警吗！再说了，要不是你踢得准，我早被砖砸中了……”她突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在顶嘴，慌忙低头绞着手指，“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张天暧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小林这是关心你——对了，你爸今晚又去医院了？队里老张说看见苗叔在急诊楼转了半夜。”
苗芸菲的脸色瞬间发白。
她掏出手机快速翻找，指尖都在发抖：“我、我早上给他熬了粥，他说要去公园遛弯……”她突然抬头，眼里闪过焦急，“张姐，我能先去医院吗？我爸最近总说头晕，上次体检……”
“去吧。”林辰打断她，“让王涛开车送你。”他看向张天暧，后者己掏出对讲机，“顺便让技术科连夜审那个U盘——包青山的五万块，可能和里面的内容有关。”
苗芸菲道了谢，跟着王涛跑向警车。
她的马尾辫在夜风里甩来甩去，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张天暧望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苗叔的事，她瞒了我们半年。上次局里体检，我看见他的报告……”
“有些事，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林辰望着远处东临大学顶层那盏未眠的灯，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像有些秘密，藏得越久，越烫。”
楼梯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林辰转身，看见苗芸菲举着手机跑回来，脸蛋被风吹得通红：“林顾问！我爸说他在急诊楼等我——他、他刚才给我发消息，说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女生，在教学楼后巷晃悠……”
林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向东临大学的方向，后巷的路灯忽明忽暗，树影摇晃间，仿佛有团暗红的影子一闪而过。
苗芸菲喘着气，手指还停在手机屏幕上：“我爸说那女生……像极了三年前失踪的苏雨薇。”
夜风卷起一片枯叶，打在林辰脚边。
他摸出烟盒，又放了回去，目光像把刀，划破夜色的帷幕：“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