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杨鸿雪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指腹无意识着西装内袋的边缘。
林嫣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时,他惊得差点跳起来,热可可的甜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涌进鼻腔。
"真没事?"林嫣仰起脸,眉峰微蹙,眼尾的细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针织衫,领口别着枚银质星芒胸针——那是酒吧开业时他送的礼物。
杨鸿雪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没事"咽了回去。
"去你酒吧坐坐?"他突然说,"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林嫣的瞳孔微微收缩,转瞬又恢复成惯常的从容。
她抽回手时,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按:"五点打烊,我让安姐留间包厢。"
回家的路上,杨鸿雪把车停在便利店门口。
他买了盒烟,却在点火时被呛得首咳嗽——戒烟三年,肺早忘了尼古丁的味道。
后视镜里的自己眼尾泛红,像只炸毛的猫。
他想起庭审时张伟隔着玻璃看他的眼神,想起老人在纸条上写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想起三天前那个用变声器说"你会死得很难看"的电话。
手机在副驾驶震动,是刘洋发来的消息:"雪哥,需要帮忙查东西随时说。"他盯着屏幕,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吃午饭。
胃里泛着酸水,却比不过心里的钝痛——从李欣怡甩了他那天算起,这种被命运攥在手心的感觉,他太熟悉了。
星芒酒吧的包厢里飘着现磨咖啡的香气。
林嫣推开门时,发梢还沾着点水珠,显然刚洗过头发。
安姐跟在她身后,酒红色旗袍裹着玲珑曲线,耳垂上的碎钻耳钉晃得人眼花。
"说吧。"林嫣把马克杯推到他面前,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沿着指缝往下淌,"什么事能让杨大律师脸色这么难看?"
杨鸿雪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解锁后推过去。
林嫣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两秒,才轻轻划开。
她的睫毛颤了颤,抬头时眼里淬着冰:"什么时候收到的?"
"法院门口。"他扯了扯领带,"短信没备注,号码是新注册的虚拟号。"
安姐突然轻笑一声,旗袍料子擦过皮质沙发的声音格外清晰:"小杨啊,你最近树敌不少。"她端起自己的红酒杯,杯口在唇上碰了碰又放下,"张伟那伙人蹲了大牢,可他们背后的......"她尾音拖得绵长,眼波在两人脸上转了转,"总该有个线头吧?"
林嫣的手指在手机壳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按了几个键,抬头时眼底泛着冷光:"我让技术部查这个号的IP,最快明天早上有结果。"她忽然伸手按住杨鸿雪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过来,"雪子,你记得三年前那个跟踪我的变态吗?"
杨鸿雪点头。
那时林嫣刚接手酒吧,总有人往她车里塞带血的玫瑰。
是他找了开锁师傅,在她车里装了微型摄像头,最后查到是前合伙人的报复。
"这次不一样。"林嫣的拇指着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大二为她挡酒时被碎玻璃划的,"变态会慌张,会留破绽。
但这条短信......"她把手机推回去,屏幕上的字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在逗猫。"
安姐突然起身,旗袍下摆扫过杨鸿雪的裤腿。
她走到包厢门口又回头,耳垂上的碎钻闪了闪:"小杨,酒吧后巷的监控该换了。"说完便推门出去,高跟鞋声在走廊里渐远。
杨鸿雪望着她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安姐......"
"她有数。"林嫣把他的咖啡往跟前推了推,"当年我接手酒吧,是她帮我处理了所有见不得光的账。"她突然笑了,眼尾细纹舒展成温柔的弧度,"你该信我,也该信她。"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刘洋的来电。
杨鸿雪按下接听键,刘洋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雪哥,那号码我定位了,是个基站跳频的虚拟号,不过......"他停顿了两秒,"我黑进通信公司后台,发现最近三个月有二十七个类似号码给不同人发过短信。"
"什么内容?"
"有的威胁,有的引诱,还有条......"刘洋的呼吸声突然粗重,"有条是给韩警官的,今天早上发的。"
杨鸿雪的心脏猛地一缩。
韩立的名字像根刺扎进耳膜——那个总穿着旧夹克、裤脚沾着粉笔灰的便衣警察,上个月刚帮他端了地下赌球窝点。
"我现在去韩队那儿。"他抓起外套起身,林嫣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不用。"他按住她肩膀,"你盯着号码追踪,我去确认情况。"
韩立的出租屋有股霉味。
他开了门就转身往厨房走,背影在褪色的蓝布衫里显得格外单薄。
杨鸿雪看见茶几上摆着半盒降压药,药瓶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游戏才刚开始。"
"他们连我这种快退休的都不放过。"韩立倒了杯水,杯底在木桌上磕出轻响,"今早去学校接女儿,她书包里塞着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塑料密封袋,里面是截带血的猫尾巴,"三年前扫黄打非,我办过个叫'天网'的案子。"
杨鸿雪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天网"是庭审时张伟供出的地下资金链,涉及学术竞赛造假、实验室数据买卖,金额超千万。
"主犯跑了。"韩立捏扁了纸杯,水顺着指缝滴在裤腿上,"当时我追着线索到云南,在边境线被人打了黑枪。"他掀起衬衫,左腹有道狰狞的疤痕,"子弹擦着脾脏过去的,医生说我命大。"
手机在杨鸿雪口袋里震动,是个未知号码。
他看了韩立一眼,按下接听键。
"杨先生。"对方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像金属刮擦玻璃,"我知道'天网'的账本藏在哪儿,也知道是谁在给张伟输血。"
杨鸿雪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握紧手机,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条件?"
"明天下午三点,长丰路废弃仓库。"对方轻笑一声,"单独来。"
电话挂断的瞬间,韩立的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仓库附近的监控今早被人黑了,路口的摄像头也坏了。"
杨鸿雪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喉咙发紧。
他想起林嫣说的"逗猫",想起安姐临走前的提醒,想起刘洋说的二十七个号码——这不是简单的报复,是张网,正在慢慢收紧。
"我去。"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他们要的是我,我不能躲。"
韩立抓住他手腕,指节发白:"你疯了?"
"没疯。"杨鸿雪抽回手,摸出兜里的烟盒——这次没点,只是捏在手里,"三年前李欣怡甩我那天,我在网吧打了通宵游戏。
系统弹出来的时候,我以为是玩笑。"他抬头,眼里有光在闪,"后来我才明白,不是系统选了我,是我该站出来。"
晚上十点,杨鸿雪站在星芒酒吧后巷。
安姐说的"该换的监控"己经换成了新款,镜头在夜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他摸出手机,短信还在,像道未愈的伤口。
明天下午三点,长丰路废弃仓库。
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远处传来警笛声。
他望着天边的星子,突然想起林嫣胸针上的星芒——那么小,却亮得刺眼。
他低头看表,指针指向十点一刻。还有十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