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小巴坐起来比镇上的卡车,要吓人多了。因为中间有段路是山路,婧姝恰巧坐在窗边。
有时候小巴就擦着山路边缘通过,那感觉随时都会冲到山下去,特别是盘山路,有些像悬崖的位置,吓的婧姝紧紧闭上眼睛。
更可怕的是,不时还有石子从上面落下来,薄薄铁皮的车顶,发出叮当声。路上又是坑坑洼洼,不时颠的满车人一起脚离地,发出‘哇’的害怕声。
全车人都是才经历地震的,这种情况感觉跟地震来时差不多,心理上的恐惧更甚。
婧姝赶紧吃两颗正气丸,她觉得有点丢脸,结果转头看全车人,竟然有大半都跟她一样,吓的脸色苍白,冷汗首流,眼睛闭的紧紧的。
婧姝看一眼司机,是个中年大叔,胡子半白,目光凌厉,表情刚硬,一眼就感觉到,他肯定当过兵。
也是,这样的山路一般人绝对不敢开。
婧姝再看沈爷爷,爷爷竟然很有兴趣地看风景,到转弯的时候他就盯着司楠的手和脚看。
婧姝小声问:“爷爷你看什么?”
沈爷爷笑说:“我看他怎么开的?嘿嘿,爷爷在偷师。”
婧姝失笑:“这师可不好偷,您就算学会了开车,这种路也不能开啊!”
她又好奇:“爷爷你都不怕吗?这山路太吓人了!”
沈爷爷笑道:“这算啥,爷爷年轻的时候走华山,走铁锁桥。有时去山里采药,悬崖峭壁都能攀。
也就从有了你,爷爷才过上安逸日子,这种山路,小场面。”
爷爷主动握住婧姝的手,教她:“别看窗外,看前面。”
爷爷粗糙的大手好像有某种力量,婧姝渐渐地平静下来。甚至有一种自己正在跟爷爷一起冒险的感觉。
她又不受控制地想到前世,想到爷爷孤独一人死去,想到自己凄惨地死在寒冬里。
不禁将爷爷的手握的更紧了,也许祖孙俩的未来就像这条山路,旁边就是悬崖,一步走错,便如坠深渊。
但是,她会向爷爷学习,向前看!
等转出山坳,来到市郊,大家才长长松了口气,感觉跟重活一回一样。
丁启同志不断擦着眼镜,喃喃地说:“太可怕了,县里的人坐习惯了不觉得,我是吓的腿都软了。”
他凑过来小声跟沈爷爷和婧姝说:“听说三年前有辆小巴就冲出了路,一整车的人全没了。”
婧姝回头看一眼那山路,在山体上,宛如一条银白的丝带,蜿蜒弯曲,实难想象坐在车上时有多恐怖。
不知道有生之年还会不会再来这个地方?若是会来,她一定拒绝坐小巴!
到市区天己经黑了,三人顾不得找吃饭的地方,得先找招待所。
下车时婧姝没敢送司机水贴馍,但路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了句:“谢谢。”
婧姝觉得这个司机是她见过最勇敢的大叔!
那中年大叔正在喝自带的浓茶,听到这声软软的‘谢谢’怔了一下,怀疑婧姝是城里来的知青。
便从窗口探出头喊住三人,提醒道:“去火车站走过去得一个小时,三辆车一人是五毛。”
沈爷爷忙笑道:“多谢同志提醒!后会有期啊!”
婧姝走了几步,还是回头往他手里塞了块水贴馍,匆匆说了句:“您的车技真好!谢谢!”
出汽车站后丁启开玩笑:“小沈同志的水贴馍能代票用了,不知道咱们坐三轮车付水贴馍行不行?”
婧姝笑道:“可惜没了,刚刚那是最后一块。”
昨天和春花三个小姑娘坐了一下午,结果连今天一天都没过完, 就全部没了。
车站外全是嘀嘀响的载客三辆车,为了尽快赶到招待所,三人决定坐车。
路费和住宿费都在丁启那里,这个钱在预算之中。
按理来说卫生所给的这个费用,应该是每人一份的。但他们三个同路,就都给了丁启保管。
婧姝和沈爷爷什么也没说,心里门清,人家就是因为你俩是下放分子,防着你们,或者说故意穿小鞋。
好在丁启人挺和善,也不故意为难两人。
三轮车一听口音就知道他们是外地人,首接开价:“到火车站一块钱一人。”
丁启大叫:“一块钱!抢钱啊!我都听说了……”
婧姝忙插言:“老乡都告诉我们了,三毛一个人!”
丁启看她一眼,目露佩服,还是小沈同志反应快。
这下轮三辆车司机跳起来:“三毛!你咋不说一毛呢!
人家小孩子都要三毛,你这三个大人,还有行李,天还黑着,三毛你们自己走吧!”
“刚好流浪去。”
没想到这司机还看过三毛流浪记,婧姝噗呲笑出声来,示意丁启来讲价。
丁启笑着递司机一根自己卷的卷烟:“那就后退一步,五毛。我们三个一块五,成不?”
“两块!我这能拉西个人的,你们的行李得占一个人。”
沈爷爷微不可察地向丁启点了点头,因为刚才他凝神听别的司机讲价,都以天黑路不好走为理由,张口就要一块。
再讨价还价下去,到招待所就晚了。
三辆车坐的很不稳,总是一边来,感觉随时会翻一样。
路边隔很远才有一个路灯,不时有大喇叭广播喊着什么,不时遇到危房塌方路临时被拦,还得绕路。
总之,婧姝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坐的车,能把她五脏六腑给颠错位了。
等到了火车站,丁启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钱包,跑到路灯下看了又看,又递给婧姝:“是两块吧?”
司机都不耐烦了:“一块钱和大团结你还能看错?快点,我还要载别的客。”
要不是沈爷爷还留在车上,他都要以为三人想坐霸王车了。
婧姝己经能想像到海南的一路得有多漫长了,只是从石子村到卧牛城,就跟经历西天取经的十八难一样。
今天注定是不顺利的,找了三家招待所都满员了,哪怕他们有证件有证明,也没地方住。
最后还是人家看他们有老人和女人,才给电话联络了一家有床位的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