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耕书蹲在鸡窝边数麦壳,耳朵却竖得比院里的老槐树还首。
三更梆子响过三声,东厢房的门轴发出声老鼠叫似的"吱呀"。月光下晃出两道黑影,绸缎料子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是大房夫妇拎着个扎黄符的陶罐,鬼鬼祟祟往柴房去。
"阿弟,回屋!"
阿姐火红的袖口扫过面门,揪着他后领往屋里拽。刘耕书顺势歪倒在门槛上,鼻涕泡吹得老大:"要听蛐蛐儿唱曲……"
"唱你个头!"阿姐甩上门闩的力道震落梁上灰,"再溜出去喂狼,仔细你的皮!"
柴房方向忽然传来声猫头鹰的啼哭。
刘耕书贴着墙根蜷成团,指尖掐进掌心。这声调他熟得很——昨日大房长子醉酒说漏嘴,要找神婆给痨病鬼"驱邪"。阿娘往他枕下塞的桃木剑,剑柄刻着"丙辰年七月初七",正是原身这壳子的生辰八字。
"咔嗒。"
窗栓被顶开的动静混在风声里。刘耕书光脚踩上泥地时,听见阿爹在西屋打鼾的呼噜声。腊月寒风刀片似的割着脚腕,他却在柴房墙根的狗洞前笑了——洞边散着几粒掺朱砂的糯米,正是《大明律》严禁的巫蛊之物。
"……时辰到了就泼黑狗血。"
大房伯母的嗓音像指甲刮陶罐,"神婆说要趁痨鬼魂儿不稳,拿他心头血写符……"
"可别惊动二房那疯丫头。"大房伯父咳嗽两声,"明日诓他们去后山祭祖,推崖下摔个稀烂,就说冲撞了祖宗。"
刘耕书舔了舔后槽牙。白日里里正来催春税时,大房可是拍胸脯说要替二房交三成。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这是阿姐晒辣椒面时偷藏的,火星子落在浸了松油的茅草堆上,眨眼蹿起半人高的火苗。
"走水啦!"
尖叫声炸开时,刘耕书正抱着陶罐往祠堂跑。罐身画着五毒图案,里头泡的哪里是黑狗血——分明是掺了砒霜的鸡冠血!这点把戏他熟得很,《洗冤录》里记载的投毒案,十桩有八桩用这掩人耳目。
祠堂门被踹开的动静惊飞夜枭。
刘耕书"噗通"跪在祖宗牌位前,陶罐摔得西分五裂。他举起桃木剑往心口比划,嚎得十里八村都能听见:"祖宗显灵啦!黄大仙要借我身子报仇呐!"
"快按住这痨鬼!"
大房伯母的绸裙叫火星燎出个窟窿,扑上来时活像只秃毛母鸡。刘耕书顺势滚到供桌下,指尖勾住垂地的黄幔布——那上头浸了三天前的猪油,遇火"轰"地腾起青烟。
"砰!"
柴房木门被踹飞的瞬间,阿姐拎着捣辣椒的石杵冲进来。火光照亮她鬓角别的艾草——那可是防巫蛊的利器——一杵子砸在大房长子胯下,疼得那纨绔当场跪地学狗叫。
"谁敢动我阿弟!"
阿姐的红裙扫过满地狼藉,辣椒面兜头撒向追来的家丁。刘耕书趁机蹿到院井边,把陶罐碎片往井口一推:"大仙说要请伯父尝尝甘露!"
混乱中没人注意,井绳上缠着截浸油的麻绳。当大房伯父探头找陶罐时,刘耕书摸出火折子往井口一抛——"轰!"
窜起的火苗燎着那人山羊须,惊得他倒退三步踩中自家婆娘裙摆,两口子滚地葫芦似的跌进鸡窝,惹得全院的狗跟着狂吠。
里正举着火把冲进来时,刘耕书正抱着祖宗牌位说胡话。阿爹"扑通"跪地干嚎:"我家娃儿叫黄大仙附体喽!方才还说要请县太爷查查春税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