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现司马遹的聪慧后,司马炎对这个孙子寄予了厚望。每日早朝时,他总忍不住透过丹墀下的列班,望向东侧偏殿廊下那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小小身影。退朝的铜钲声刚落,便见小皇孙攥着一卷竹简跌跌撞撞跑来,玄色绶带扫过御道青砖时,总惊起几只啄食的麻雀。司马炎会亲手展开染着苏合香的竹简,教他辨认 "民本"" 王道 "等篆字,砚台里的徽墨由内侍每日研足三斤,墨锭在青石砚中旋转的声响,常与窗外漏壶的滴答声织成晨课的背景音。遇到《尚书》中" 明德慎罚 "的典故,他会解下腰间玉带,让孙子跪在铺着西域氍毹的矮榻前,用温润的玉如意逐字点读,甚至将朝堂上刚议过的汴河改道案,拆解成" 运粮船过石头城 " 的童趣故事,看小皇孙亮晶晶的眼睛里映出烛火与憧憬。
司马炎希望,将来司马衷即位后,司马遹能够辅佐他,将西晋王朝治理好。为此他在太学博士中遴选宿儒时,特意命人取来刻着二十八宿的浑天仪 —— 精通《周礼》的郑冲需每日带着青铜爵模型授课,擅长算术的荀勖要在桑皮纸上绘制九章算术图,写得一手好隶书的卫瓘则需用紫毫笔临写《熹平石经》。某个飘雪的冬日,司马遹在经筵上解读 "郑伯克段于鄢" 时,突然抓起案头算筹摆出京邑封地的地形图,说 "太叔段据险而叛,正如今日凉州羌部筑堡自固"。话音未落,侍立的老博士们袍袖下的手指己悄悄掐算 —— 这孩子竟将百年前的春秋旧事,与当下的边陲军务联系起来,郑冲袖口的玉佩因激动而轻颤,在冰裂纹地砖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在司马炎的悉心培养下,司马遹越发聪慧,七岁时便能背诵《论语》全篇。那年上巳节君臣宴饮,洛水浮冰刚化,小皇孙蹲在岸边看羽觞随波流转,忽然指着那只刻着云雷纹的青铜酒杯说:"此乃周公欹器之形。" 当司马炎笑问何意时,他撩起水袖跪坐在草滩上,用石子在泥地划出欹器图:"虚则欹时如幼童学步,中则正如陛下临朝听政,满则覆似汉末外戚专权。" 对岸的司徒王戎惊得将手中玉杯掉在船上,涟漪荡碎了他倒映在水面的白须。更奇的是某次宫宴游戏,他用彩色算筹在漆盘上摆出洛阳周边田亩数,那些红黄相间的竹棍竟精准标出豪强隐匿的三百顷私田,与司隶校尉三日后呈上的铁券文书分毫不差,惊得掌印太监失手碰倒了案上的博山炉,沉香屑簌簌落在他赤足踩着的锦垫上。
司马炎看着孙子在御花园追逐流萤的身影,常对皇后杨艳解开十二章纹的衮服玉带。当小皇孙攥着萤光跑进月亮门时,冠上的紫金雀钗与他鬓角的银白发丝在月光下交相闪烁。他特意命少府将曹魏铜爵台按十分之一比例铸成铜模,摆在东宫沙盘上时,那些微缩的斗拱飞檐间还真有 tiny 的陶制士兵。某个秋夜,司马遹用五色棋子推演官渡之战,当代表曹操的黑曜石棋子从沙丘后杀出时,他突然扯住祖父的衣袖:"若袁绍令张郃断其粮道..." 话音未落,司马炎己激动得将他抱上膝头,龙袍上的日月纹蹭到孩子沾着草汁的衣襟。泪光模糊中,他看见孙子束发的紫金冠下,那双眼睛像含着洛水的星光 —— 这让他终于敢将沉甸甸的冕旒冠交给痴傻的儿子,毕竟当司马衷在太极殿对着奏折流涎时,总有个孩子在东宫沙盘前,用算筹丈量着帝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