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的指尖在阳钥上顿住。
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指腹压着那道新裂痕,喉结动了动:“阴阳交汇图。”
陈砚凑过去看,裂痕里的碎光正缓缓流动,竟拼出模糊的阴阳鱼纹路。
“钥匙在找另一半。”苏绾突然松手,阳钥“当啷”掉在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两跳,“但阴阳共鸣会扯碎两界屏障。”她抓起断成两截的罗盘,红布下露出半块焦黑的龟甲,“刚才八卦镜转三圈,是在示警——阳界要漏了。”
王大柱的消息来得很快。
他套着外卖服蹲在便利店门口,手机镜头晃过街对面的写字楼:“陈哥你看!二十三楼那扇窗!”
屏幕里,玻璃反光中浮着个穿旗袍的女人。
她长发垂地,正贴着玻璃用指甲划“吱呀”声,可楼里的白领端着咖啡走过,竟像完全看不见她。
“地铁三号线隧道也闹邪乎。”王大柱又切了段视频,黑暗的轨道里飘着团绿火,隐约能听见婴儿哭,“调度员说监控拍到轨道上有影子,可巡道车过去啥都没——跟这写字楼一个德行。”
苏绾凑过来看,手指在屏幕上画了条线:“黄泉路的延伸线。”她转身翻出张地图,用红笔圈了七个点,“从冥官休息区到现在这些地方,全在这条线上。”
“城南废弃医院。”
众人回头,李半仙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攥着串铜钱,“我夜观星象,又推了三卦。”铜钱哗啦落地,排成个扭曲的“凶”字,“那地儿是旧乱葬岗改的,底下埋了百八十口无主棺。裂缝要是扩到那儿……”他喉结滚动,“阴阳夹缝,活人进去,魂儿得被撕成渣。”
陈砚摸了摸兜里的阴钥碎片。
阳钥还在发烫,掌心那片淡金印记跟着一跳一跳。
“去医院。”他扯下外卖马甲,露出里面别着的符袋,“大柱外围盯梢,阿青跟我进去。”
苏绾拽住他手腕。
她的手比冰还凉:“阳钥现在是块磁铁。”她指腹蹭过他掌心的印记,“这是天师印雏形,能镇邪,但也会……”
“引鬼。”陈砚笑了笑,把她的手拍开,“正好。”
废弃医院的铁门锈得只剩半扇。
王大柱举着强光手电照进去,走廊墙上的白漆大块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血印——也不知是涂料还是真血。
阿青突然拽住陈砚胳膊。
他的灵觉比常人敏锐三倍,此刻正盯着墙上的镜子:“不对劲。”
三人同时抬头。
镜子里,陈砚穿着外卖服,阿青攥着驱鬼钉,王大柱举着手电——可下一秒,镜子里的“王大柱”突然歪了歪头。
他的嘴角咧到耳根,手电光变成了幽绿,“你们”两个字从镜子里渗出来,带着腐烂的腥气。
“镜灵!”阿青喊了一嗓子,“它们在复制!”
陈砚看见左边镜子里的自己摸向符袋,右边镜子里的自己却抄起了墙角的碎砖。
镜子们开始摇晃,无数个“他们”挤破镜面,指甲刮着瓷砖“刺啦刺啦”响。
“净火符!”陈砚甩出三张黄符。
符纸沾到镜子瞬间腾起橘红火焰,烧得镜灵尖叫着缩成黑雾。
阿青趁机甩出驱鬼钉,钉尖扎进墙里,震得整面镜子“咔嚓”裂开。
王大柱抄起消防斧砸碎最后一面镜子。
碎片落地时,他后腰的伤口突然渗出血,在地上晕开个暗红的圆。
“走。”陈砚抹了把额头的汗,阳钥在兜里烫得他首咧嘴,“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的霉味更重。
转角处堆着半人高的药瓶,玻璃上蒙着灰,隐约能看见“镇定剂”三个字。
阿青的脚步顿住。
他盯着墙角的阴影,驱鬼钉上的红绳突然绷首:“有东西。”
陈砚摸出阳钥。
金光刚亮起,墙角的阴影“唰”地散开——露出具穿着外卖服的尸体。
尸体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胸口插着把锈匕首,刀刃上凝着黑血。
最诡异的是他的手:指甲长得能勾住地砖,指缝里塞着半张外卖单,地址栏写着“城南废弃医院地下一层”。
阳钥的光扫过尸体。
“嗡——”
尸体的眼皮“啪”地睁开。
他的眼珠是浑浊的灰白,盯着陈砚的瞬间,喉咙里滚出串听不懂的咒语:“钥醒,门开。”
地面突然震动。
陈砚踉跄着扶住墙,听见头顶传来“咔嚓”声——天花板裂开蛛网状的缝,灰尘扑了他满脸。
“陈哥!”王大柱喊。
陈砚抬头。
地面正裂开一道黑黢黢的缝,像张巨嘴。
风从缝里灌出来,冷得能冻穿骨头,阿青的驱鬼钉被吹得哐当响,王大柱的消防斧“当”地掉在地上。
“钥匙!”尸体突然坐起来,指甲抠住陈砚的脚踝,“给我钥匙——”
陈砚甩腿踹开尸体,可那双手像铁钳。
他摸出张爆阳符拍在尸体胸口,“轰”地炸开团白光,尸体瞬间化成灰,可裂缝反而更大了。
风更猛了。
陈砚感觉有双手在拽他的脚,他死死扒住墙缝,看见裂缝深处翻涌着黑雾,黑雾里隐约能看见青铜柱子、石狮子,还有……
“沈墨?”
裂缝边缘站着道身影。
她穿着快马平台的工服,工牌在风里晃,可那张脸——陈砚瞳孔收缩,那根本不是沈墨的脸。
或者说,那是沈墨,又不全是。
她的左眼是正常的棕黑,右眼却泛着幽蓝,像块浸了水的宝石。
她的嘴角翘着,可那笑太冷,冷得陈砚后颈发毛。
“进来。”她说。
陈砚的手滑了。
他坠进裂缝的瞬间,阳钥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掌心的天师印亮得像团火,他隐约听见苏绾的尖叫,王大柱的嘶吼,还有阿青喊“抓住我”的声音——
然后,黑。
彻底的黑。
再睁眼时,陈砚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铜地面上。
头顶悬浮着无数光点,像被揉碎的星星。
远处有座巨大的宫殿,青铜柱子上刻满他看不懂的纹路,风从宫殿方向吹过来,带着股熟悉的香灰味。
他摸向口袋。阳钥还在,阴钥碎片也在。
但掌心的天师印,更亮了。
陈砚站起来。
他听见宫殿深处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慢,像有人正踩着青铜台阶,一步步,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