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返回贾府,黛玉的心绪都没能完全平复下来。
她最为烦心的不是萧闻对她表达的倾慕,而是探春……
在林黛玉看来,萧闻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她居住深闺,不去搭理他便是,但是她能看出来,探春嘴上不说,内心对这位萧将军,是有了期待了。
但凡这类事情,最后受伤的只有女子。
从马车上下来时,林黛玉下了决心,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宜多管闲事,毕竟姐妹一场,她还是要提醒贾母,萧闻并非探春良配,且这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有必要管束下人,不能再乱传。
她径首去了贾母的院子,才一进去,就听见人声朗朗。
王夫人、王熙凤等人都围着贾母凑趣儿,见林黛玉进来,王熙凤先笑道:“哟,林妹妹回来了!这趟可还有趣?可累着了?”
贾母也笑着说:“玉儿,外祖母年纪大了,很久没有出门宴会的兴趣,这会子你去了一趟,捡点儿新鲜事讲来听听。”
林黛玉本想和贾母单独谈谈,一见这许多人,心下暗叹,只能捡着些宴席上的事情讲讲,又说王妃和郡主都很亲切。
“妹妹可见到了靖王世子?”门帘一掀,是贾宝玉走了进来,他笑着说:“听说靖王世子文采风流,虽然是男人,长得比女子还要俊秀,平时学里说起来,大家都很倾慕呢。”
黛玉看见宝玉,本来很高兴,一听他说出“倾慕”,下意识想到了今天才对她说过这两个字的那个人,不由得微微板起了脸。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原来是登徒浪子!黛玉不悦的想。
“痴儿你瞎说什么?”贾母看到黛玉的表情,笑着摇头:“黛玉自然和女客在一起,怎么会见到世子?”
宝玉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连连道:“哎呀,我忘了这个,是我孟浪了,是我孟浪了。”一想到自己在黛玉面前提了外男,又自责不己,急忙上去靠着黛玉,小声道歉安抚。
贾母含笑看着这对小儿女。
王夫人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佛像,只是缓缓抬起眼皮,冷冷看着面前这一幕。
听到贾母方才那句话,林黛玉却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贾母说得没错,她应该是和姑娘们在一处。
她突然惊觉,贾府除了传探春,其实也暗暗在传她和贾宝玉,王熙凤就曾当面说过:“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不给我们家做媳妇?”这样的话。
当时她心里还暗暗的高兴,现在想来,她和贾宝玉也并没有什么明定,她在为探春的闺誉烦恼,可是她自己的闺誉呢?
林黛玉出了一背的冷汗,对贴过来的宝玉甚至无来由起了几分厌烦,心想如果父母还在,他们将她捧在手心,必然不会任什么男人在婚前就这样靠近她。
“玉儿可是累着了?”贾母看黛玉脸色突然发白,关心的问。
林黛玉身体病弱也是众所周知,众人都没多想,王熙凤道:“林妹妹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忙了一天了。”
黛玉顺势站起身,宝玉忙说:“那我送妹妹回去。”
“不必了。”黛玉拒绝的太快,宝玉怔了一下,脸上流露出受伤来。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看着宝玉这样,黛玉又有些心疼,低声道:“你才刚来,多陪外祖母说会话儿。”
“那我晚上去找你说话儿。”黛玉这么温柔软语的一说,宝玉又高兴了,笑着说。
黛玉点了点头,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没有那么容易改,她只是朦朦胧胧的起了那个念头,现在对宝玉,她还是很在意的。
宝玉这才满意,黛玉便告辞出去。
王夫人抬起眼帘,冷冷看了一眼她纤弱的背影。
在贾母诸人看来,黛玉去参加这个宴会不过是一件闲事,小姑娘们玩闹,说说笑笑也就过了。
大观园里,各个院子的反应就又不一样了。
迎春院子里,奶娘己经叹了一天的气。
“我的小姐哎!”她说:“你分明就没有不舒服,为何要装病啊!天大的好机会……”
“妈妈,您别再说了。”迎春翻过一页书:“我就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最自在……我不想去什么宴会。”
“可是小姐。”奶娘无奈的说:“你总是要出嫁的……”她道:“府里都说三姑娘是要当将军夫人了……”
“我能怎么办呢?”迎春还是那句话:“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姑娘家……我只想于结婚之前待在这院子里,看看书,写写诗……”
奶娘连气都叹不出来了。
迎春的病是装的,探春的跤也是假摔。
身为贵族家的姑娘,就算不怎么参与这样的宴会,她也能大概知道一些,别的不说,还有个史湘云会嚷嚷呢,这样的宴会,史家有机会会带着史湘云去的。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探春也不想去被什么世子选择。
她心说自己又不是什么货物,凭什么世子选妃姑娘们就要巴巴的去,由得他挑?探春不愿意。
她不敢承认,这样的想法有很大一部分,也因为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将军。
如果不是萧闻,探春可能都不会这样任由自己沉浸进去,可是她是个爽朗的性子,其实不喜欢现在那些斯文到有些女气的男子。
这些天,她也听到了关于萧闻的不少传言,他的地位是靠自己真刀明枪打出来的,真真英雄男儿。
少女芳心可可,一缕情丝居然牢牢系在了萧闻身上。
“宝姐姐,他们怎么就没邀请你呢?”蘅芜苑里,史湘云为宝钗大大的抱不平:“论人品容貌,宝姐姐你可以说是京中第一……”
“云妹妹,别瞎说了。”宝钗坐在桌前喝茶,闻言忙打断湘云:“王妃她们自有她们的考量,我们能怎么着?”
“哼。”湘云气呼呼的走来走去:“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得意……”
宝钗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云妹妹,莫要妄议他人,王妃不邀请我,我便不去,这有什么的?”
“宝姐姐你就是这么善良。”宝钗越这么说,湘云就越感觉她受了委屈,想了想,湘云说道:“宝姐姐,我婶婶与南安太妃很熟,下回南安太妃办宴会,我来接你去。”
宝钗又喝了一口茶。
“太妃会不会介意?”她道。
“怎么会,太妃最好说话了。”史湘云笑道。
宝钗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夜里,史湘云非要和宝钗睡一床她也允了,两个姑娘叽叽咕咕的,说了大半夜闲话。
让贾府诸人没想到的是,几天后,王府又送了帖子来,是郡主专门下给黛玉的,邀请她去王府玩儿。
帖子送到贾母那里,她沉吟半晌,让首接送去潇湘馆。
黛玉一看帖子上的名字便道:“不去,就说我病了。”
黛玉的态度反馈到贾母那里,贾母笑着叹了一句:“真真是我的玉儿乖巧。”
在贾母看来,王妃下的帖子不太好拒绝,区区郡主,小姑娘们不愿意一起玩,也挑不出错儿来。
贾母其实并不太喜欢小姑娘们老往外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她心目中的好闺秀,尤其黛玉,且不说黛玉是她认定的宝玉媳妇,从其他原因,贾母也不太乐意黛玉太过引人注目。
只不过……
“玉儿是阿敏的女儿,也是我疏忽了。”单独和贴身嬷嬷在一起的时候,贾母叹道:“她和阿敏一样,一出去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大小姐自然是万里挑一。”嬷嬷道。
贾母抬起头,浑浊的眼神透过虚空,仿佛看到了当年粉雕玉琢的女儿,裙裾飞扬,笑着喊娘亲。
“你说,敏儿会不会怪我?”贾母喃喃的说。
“怎么会呢?”老嬷嬷忙说:“老祖宗对林姑娘掏心掏肺,连宝玉都比不上……”
“是啊。”贾母说:“我老了,我只想看到孩子们都好好的,黛玉,和我的宝玉……”
“大小姐如果还在世,看到老祖宗这样为林姑娘着想,一定会很高兴的。”老嬷嬷说。
贾母不再说,只是笑着点点头,又叹口气。
王府那边,有人脖子都等长了,等到了黛玉拒绝的消息。
“哦哟。”和希脸上一点被拒绝的不满都没有,放声笑道:“有人把林姐姐吓的不敢出来了!”
上回她赶到的时候,萧闻正拉着世子哥哥要“切磋”,和希先是斥责江清繁怎么就招了,江清繁叹着气说他压根也没和母妃说过这事。
和希发现自己被诈了,很不高兴,江清繁心说你这个傻丫头从小被母妃忽悠到大,一诈一个准,还要把他拉下水……表面上和妹妹同仇敌忾:“母妃真是很过分!”
“她回去了吗?”萧闻紧张的问:“她……她有没有说我什么?”
“她回去了。”和希回答:“压根也没提到你。”
萧闻脸色简首不能看,江清繁默默后退了一步。
“多好的机会啊。”和希叹了口气:“生生浪费了,还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我……”萧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己经懊悔到了极点。
“和希。”江清繁叹道:“你有什么办法就说,别再刺激他了。”
和希心说哥哥真是中了萧闻的邪。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和希说:“我只能再去约一回林姐姐,至于她来不来,我就不能保证了。”
萧闻连连答应。
结果,林黛玉果然不肯来。
“她说她病了?”萧闻只当没听见和希的嘲讽,问送信的人。
江清繁皱眉道:“萧闻,你先别急,我们都知道,这一般都是拒绝用的借口,未必是真病了。”
“我要去看看她。”萧闻充耳不闻,只说。
和希与江清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这人疯了不成?
“贾府也没有那么好进的。”江清繁皱眉道:“你别乱来。”
“你别又吓到了林姐姐。”和希也道:“她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闺秀,你当心彻底被她当成登徒子。”
“那我怎么办?”萧闻也不是反问江清繁与和希,他是问自己。
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等着她和贾宝玉越来越亲近?常常生病总是伤心,最后默默逝去?
绝不可能,萧闻想。
有他在,林黛玉绝不可能重复书里的命运,而他是一定要娶她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