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两人应了声,脚下步子加快,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屋里一时静下来,只有桌上煤油灯“噗噗”燃着,映得众人脸色都紧了几分。程友泉叹口气,转向顾大力:“你那班今儿不是刚换?有没有碰上什么异样?”
顾大力挠了挠头:“我白天是没看见啥人,就是下午三点多,有只野狗跑到滩边乱嗅,打不走,后来潮起才走的。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闻到味了。”
“嗯。”程友泉点点头,“不排除可能。现在有些偷采的,专门用狗探螺路,哪儿密哪儿稠它鼻子灵得很。”
这时,靠门的一个中年人站起来,名叫孙井文,是村里老渔户出身,近年也转行做海滩值守。他眉头拧着,小声问:“你们说,会不会是西岭村的人?上回咱在海背洼抓的那对老少,不就是他们村的?”
胡支书还没回来,程友泉先开口:“谁干的咱现在不说定。可西岭的人确实不老实——前月他们村干部刚领了三百斤海货分配指标,转头滩口就出了窟窿。这事我给县里打过报告,但批复还没下来。”
“哼!”顾大力咂嘴,“这帮人,嘴上说是集体,手底下却比老鼠还快!”
“说到底,”孙井文面色沉了几分,“咱这沿海试点要真想成样板,就得整出个规矩来。靠嘴说不顶用,得来点真家伙。”
“这话我赞成。”一旁的中年妇人梁翠珍插话,“我今儿就在滩角那边捡到根折断的木叉头,上头还有点湿泥和螺屑。拿回家一查,和去年被偷那批用的工具一模一样!”
“你带来没?”程友泉立即问。
“在屋门口,就放篮子里了。”梁翠珍起身,几步奔出门。
很快,她提着个破竹篮回来,将那节破叉小心放在桌上。众人围过去看——那是根粗细不均的木柄,前头残着半截铁尖,像是被硬生生从螺堆里掰出来的,斜口还沾着带壳的小螺碎。
“果然是那批货。”程友泉冷冷地道,“去年十二月,西湾滩就是让这玩意刨了三百来斤珠螺。市水产局一听都炸了,差点撤了我们点。”
“这批人要真又上来了,不好抓。”苏向林咕哝着,“他们手脚利落,白天不露头,夜里顺着水道钻进滩涂,动静小得像猫。”
“怕什么。”顾大力撸起袖子,“真让我碰上,看我不把他打回家叫娘去!”
“你打他有啥用?”梁翠珍白他一眼,“能记档案、扣工分、全家挂黑牌子才是真正怕的。咱要动脑子,别光靠拳头。”
程友泉抬手止了他们:“别吵。这事说到底,得靠制度。抓一批只是吓唬,若天天有人踩点,那就得把‘值守排班’再调紧一点。”
他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几人立刻警觉,顾大力拔腿冲去开门。却见树来气喘吁吁进了门,头发上沾着海草,满脸惊疑。
“咋了?”胡支书快步赶上来。
“北洼发现一窝挖螺坑!”树来一边喘气一边道,“新开的,一共六个,还摆着标石,估计今晚就要动手。”
“人呢?”
“没看见!我们赶到的时候脚印断在潮沟边,估计是见势不对跑了。但——”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我们捡到了这个。”
那是一只包着油纸的小布包,打开后露出一只老式罗盘、一撮鸡毛和一截削平的竹签,上头刻着“东二九”。
“这是……”程友泉一皱眉,“暗号?”
“看着像是他们之间记点位的记号。”树来点头,“我叫人守住北洼,现在就差东滩那边消息了。”
正说着,仁泽那边也赶了回来,浑身是泥,提着个大布包。
“支书!”他一进门就喊,“逮住一个了!还背着三十多斤货,说是来捡贝壳,嘴硬得很。”
众人一听,全站了起来。
“人呢?”胡支书问。
“我们让小曹他们看着,就在滩边工棚那。”仁泽咧嘴一笑,“不过他嘴里一口西岭腔,见我们问,就死咬说是来投亲。”
“带回来!”程友泉当机立断,“让他在全体值守队前说清楚!”
不到一刻钟,那人就被押了进来,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带伤,头发乱糟糟的,穿着打着补丁的旧军装棉衣,一双脚泥巴裹满了,走路一瘸一拐。
“你叫什么名字?”胡支书冷冷问。
男人抿着嘴不说话。
“别装哑巴。”顾大力走过去,一把推了他肩膀,“你这身行头,西岭那边的打补丁法一看就认出来了。再不说实话,明天就送县派出所。”
那人眼神变了下,终于开口:“我……我叫付青灿,是西岭公社的。我不是来偷的,是想找亲戚,路过滩口走错了……”
“胡说!”树来立刻斥道,“你背后那麻袋里是什么?贝螺、海蚌、还有两斤黄蚬,都是当日采,壳上还有湿泥。”
“……我不是偷的,是别人给的,我换点干粮吃。”
“换?”程友泉冷笑一声,“你知道这叫啥?叫非法踩滩、盗挖国有海产,是集体罪。再不老实交代,我们立刻开公审大会。”
“别……”付青灿眼神慌了,身子往后缩,“我说,我说……是他们指使的!我们村有个叫魏启富的,他专门招人来趁夜摸滩,说是这边守滩的人手不够,只要快,来回两个时辰能刨出几十斤。我是头一回,真没想到碰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