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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子时的更鼓惊落梅枝积雪，林疏月跪坐在城南工作室的地窖里，就着煤油灯修补沈棠遗留的缂丝婚服。指尖抚过"百子千孙"纹样时，她发现金线里缠着根银白发丝——正是江砚深昨夜在地窖咳出的那根。
"少夫人，少爷醒了。"管家提着竹编食盒进来，青瓷盅里的当归鸡汤还冒着热气，"非说要来看您制香。"
林疏月将婚服收进樟木箱，瞥见箱底压着半本《齐民要术》。书页间夹着张酒曲配方，沈棠的批注写着："冬至雪水配崖蜜，可酿砚深生辰酒。"
庭院积雪映着晨光，江砚深裹着狐裘坐在回廊下。他苍白的手指正将艾绒填入青铜手炉，火星溅在松烟墨条上，惊得林疏月夺过墨锭："伤患就该有伤患的自觉。"
"林小姐教训人的语气..."他轻咳着研磨朱砂，"倒像当年教我写字的私塾先生。"
林疏月展开泛黄的《考工记》，忽然发现江砚深补全的注疏笔迹，竟与沈棠日记里的批注惊人相似。寒风掀起他未束的发丝，松香混着药香萦绕在抄手游廊间。
正午的暖阁飘着醪糟香气。林疏月按古法蒸煮糯米，木甑的热气模糊了江砚深调试古琴的身影。他缠着绷带的手指抚过冰弦，弹破的《梅花三弄》惊落了梁上积灰。
"琴轸该用犀角调。"她将酒曲撒进米堆，"你母亲在乐谱里写过..."
江砚深突然按住琴弦，余震顺着桐木琴身传来："沈女士，林师傅..."他指尖沾着朱砂红，"这些称谓听着真像戏文里的角儿。"
庭院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林疏月掀开棉帘，看见江父的保镖正在砸毁沈棠手植的蜡梅。江砚深抓起砚台掷出窗棂，歙砚砸中为首者后脑的闷响里，他忽然说："我出生那日也下着雪。"
暮色染红酿酒缸时，林疏月在蜡梅根部挖出个陶罐。褪色的红绸裹着对银脚镯，内侧刻着德文生辰祝词。江砚深转动轮椅靠近，睫毛上凝着的霜花簌簌落在镯面："母亲说这是我抓周时..."
他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血沫在雪地绽成红梅。林疏月将脚镯套上自己手腕："江总抓周抓的是罗盘还是针黹筐？"
"抓了块带血的青砖。"他望着被毁的梅枝，"从江氏大楼废墟里捡的。"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林疏月在地窖调试自鸣钟，发现机芯夹着片烧焦的相纸——正是父亲与沈棠在工作室门前的合影。江砚深忽然出现在身后，裘皮大氅裹着浓重的苦艾酒气："令尊总说机械要有温度..."
他牵引她的手触摸发条齿轮，体温透过纱布传递："就像这自鸣钟，要带着人的气息才能走准。"
林疏月挣开他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酿酒缸。酒液溅湿她的月白袄裙，江砚深突然低笑："你紧张时耳垂会红。"他转动轮椅取来炭火盆，"和林师傅一模一样。"
晨光漫过窗纸时，林疏月在酒缸边发现江砚深遗落的药方。泛黄的宣纸上除了当归黄芪，还画着只圆头圆脑的简笔画猫——正是她修复珐琅钟时随手涂鸦的那只。
"少夫人，少爷在祠堂昏过去了！"丫鬟的惊呼惊落檐下冰凌。林疏月冲进祠堂时，看见江砚深跪在沈棠牌位前，掌心紧攥着带血的蜡梅花枝。
"母亲说冬至要祭祖..."他惨白的唇扯出笑意，"却没说断了三根肋骨该怎么跪。"
林疏月撕开他渗血的绷带，发现后腰纹身新添了道疤痕——正是自鸣钟上刻着的生辰八字。祠堂烛火摇曳，她忽然瞥见供桌下的暗格，露出半截孔雀蓝缂丝料。
深夜的暴雪封了山路。林疏月就着烛火修补江砚深的狐裘，发现内衬用金线绣着星图。她忽然想起羊皮卷上的嘱托，将沈棠遗留的星象仪搬到病榻前。
"参宿西在冬至夜最亮..."江砚深调整铜仪角度，"母亲曾用它教我认南天星。"
林疏月转动玳瑁窥管，黄道带上的裂痕恰与江砚深掌纹重合。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背："真正的星轨..."药效让嗓音低哑，"在沈女士设计的观星台。"
五更天的梆子惊醒满室寂静。林疏月发现江砚深在睡梦中蜷成胎儿姿势，胰岛素泵的软管缠着她一缕青丝。她剪断发丝时，月光照见枕下压着的图纸——竟是按她瞳孔色号调的琉璃瓦设计稿。
冬至宴摆在观星亭。林疏月打开陈酿二十年的雪水酒时，江砚深正用玉簪挽起她散落的发髻。他指尖擦过她后颈的灼伤："令尊酿的合卺酒..."琥珀酒液注入错金银杯，"本该在我们婚礼那日开启。"
林疏月举杯的手忽然顿住，在杯底看见自己年少时的画像。江砚深仰头饮尽苦酒："画像是我十西岁那年..."他喉结滚动着未愈的伤，"在令尊工作室偷的。"
暮雪纷纷扬扬落满琉璃顶。林疏月在醉意中望见江砚深眼底的星河，比沈棠星象仪里的更为璀璨。他染血的指尖抚过她眉梢："林疏月，我好像..."
亭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江父的龙头杖刺破雪幕："逆子！把星轨图交出来！"保镖掀翻酒桌的刹那，江砚深将林疏月护在身下，酒液在雪地燃起幽蓝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