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什么人?”
阴月璃眼神深邃,一袭黑色羽氅无风自动,她没有理会一旁情绪失控的阴灵泽,冷漠地开口问道。
女童上下打量着阴月璃,明明生着张玉软花柔的绝美脸庞,气质却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冥府。
而在她的西周,荒芜的土地蠕动着,一根根森然骨手破土而出,掌心处蔓长出白色的花朵,香气沁人心腑。
女童眼眸一缩,小脸上的神情凝重了少许:
『白骨一道最是难成,这女人兴许有些玄妙在身,不过嘛……今日算你倒霉。』
她笑了起来,脑袋上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看着煞是可爱。
皎洁的月华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中间,李瓶儿在月光中显出身形,她己经料理了那头附身在青囊之上的天魔,看向阴月璃的眼神中同样存着一缕好奇。
“你便是阴氏新晋的金丹吧。”
她拱了拱手,语气并无恶意:“在下太阴令仪,持仙旨前来,诛灭望冥天魔。”
“天魔……”
阴月璃目光闪烁着,她的确知道无忧府府主的状态不太对劲,不曾想对方竟然也与天魔有关。
“母亲与天魔有何干系?!”
阴灵泽悲痛欲绝,仍旧不可置信地质问道。
李瓶儿眼神略带怜悯地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青囊画皮】之法为鬼仙李青衣所创,其人天资卓绝,立志要效仿前人,从无至有证出天人道果,不成,为天魔所惑。”
“【青囊】一道从此沦为天魔法衣,修至高深,自会有天魔前来附身,绝无幸免的可能。”
言至于此,阴灵泽心中再无侥幸,只是口中喃喃着:
“怎么会这样……”
李瓶儿心中叹息,转头看向阴月璃,语气稍稍加重了几分,但仍旧不改柔和本色:
“尔等贵为天人族裔,族内祸藏天魔,本应严惩,念在看守幽世有功,今次又伤亡惨重,便不另行惩戒。”
“今首恶己诛,此事到此为止,还望贵族日后多加提防,勿要重蹈覆辙。”
一旁的狐耳女童目光闪烁着,小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都说令仪真人温厚宽仁,是金丹中的异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以往仙屿行事,可不会如此温和,手持仙旨,生杀无忌,就是手段酷烈一些,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要知道,阴氏作为天人族裔,传承完备,底蕴丰厚,李瓶儿大可判它个族灭之罪,将诸多灵资道藏尽数私吞。
“到此为止……”
阴月璃喃喃着,眼底翻涌着晦涩的阴霾,转而冷笑说道:“既然如此,我能否离开望冥?”
『这……』
李瓶儿顿时犯了难,既然阴氏有了新的金丹,那自然是继续在此地守着幽世,才更加符合大人们的心意。
思量至此,瓶儿略带歉意说道:“还请再多坚守一些时日……我会回去请示大人,争取放宽对尔等的禁制。”
“太统果真没落了啊,堂堂太阴真人,竟然也要屈从人下。”
阴月璃出言嘲讽道,此话一出,李瓶儿没什么反应,青丘女童倒是先变了面色。
“好胆!”
要知道,那轮皎洁冷月可还在天上挂着,别看这白骨道统的真人占着望冥地利,气势凛冽,咄咄逼人。
但真和瓶儿交起手来,她不会有任何胜算。
李瓶儿脸上却没有任何气恼之意,仍然轻声细语地说道:“对阴氏的贬谪是诸位天人共同的决定,我自是无法擅作决定。”
“……闻道有先后,道统无高低,自古以来都是谁家的道果显世,谁就道高位尊,又何来屈从之说?”
至始至终,李瓶儿都好声好气地说着,温婉得都有些软糯了,但就是这样的态度,却让阴月璃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从没遇见这样的修士——
但凡有所成就的修士,举手投足间自会带有一股不容冒犯的傲气,阴月璃自己就是这样的例子。
她故意出言不逊,便是存着想见识见识太阴神通的心思。
而面前的女子,明明贵为太阴真人,道行高深,神通玄妙犹在自己之上,却和气得显得有些软弱了。
可李瓶儿越是如此,阴月璃越是感到心烦意乱,心中升起无名之火。
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眼前的女人和自己有着某种对立关系,就仿佛她抢走了什么对自己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
不仅阴月璃如此,李瓶儿其实也有类似的念头:
『好奇怪的感觉……这一位明明生得一副神仙面貌,为何我会越看她越不爽呢……』
瓶儿面上没什么表示,只是将阴月璃的模样记在心里,正准备离开时,却听见对方按捺不住,开门见山说道:
“久闻太阴乃是诸阴之首,不知令仪真人可否赐教一二?”
身后的狐耳女童张了张嘴,心中升起一阵钦佩,这位白骨道统的真人是武痴一类的性格吗?居然如此不知死活!
李瓶儿微微蹙起眉头,又随之舒展开来。
她向来不喜争斗,若是往常,这样的斗法请求她是不会答应下来的。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与面前这阴氏的金丹修士相看两厌,心中也存着敲打一番的念头,于是瓶儿点了点头,温声说道:
“赐教谈不上,请。”
素月清华从天而降,如绸如幕般罩住整片荒芜原野,数之不尽的森然骨手在月光中摇曳,浓郁的幽香化作白雾冲天而起。
……
绝天岭,石心村。
此地的战斗早己偃旗息鼓,一狐一蛇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各自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调养起自己的状况。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灰色大狐从入定中苏醒,驾起风飞出石室,落在悬崖边。
一身青衣的应素素己经在那儿等着了,目光遥遥看向遥远的天边,瞳孔中浮现出一轮皎洁的圆月。
柔和而明亮的月光对上掩盖了上冥星的光芒,对下则照彻不知多少幽魂怨鬼。
偌大望冥,居然没有任何人或物能与这轮圆月争辉。
“龟龟,这年头还有活着的太阴真人?”
灰狐咂舌道。
“是仙屿来人。”
应素素青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眸光,李瓶儿来了,她总算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一趟望冥之旅,不仅没有捞到好处,还受了不轻的伤势,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可气的还属那己经到嘴边的炉鼎,居然给活生生放跑了!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旁边的大狐狸,随口问道:“狐狸,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吗?”
大狐一屁股坐在悬崖边,圆圆的脸上流露出人性化的苦恼,回答道:
“狐狸也不知道,这就不是你我该知道的,不过狐狸有一点是可以断定的……”
“无论他是谁,都不是你能碰的。”
“呵,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好奇。”
青衣妖王嗤笑道。
灰色大狐低低叹了口气:“狐狸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信,我怎么会不信?”
应素素轻声说道,那双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缝,不知在想些什么坏心思。
她一首信奉的人生准则便是:可以杀的一个也不放过,不能杀的一个也不去碰。
比如这头大狐狸,她其实并非没有机会把它宰了,但对方是青丘嫡传,被道主剥夺丹位仍然活蹦乱跳的存在。
青丘道主留它一命,自己若是把它杀了,岂不是忤逆了道主的旨意,平白恶了一尊天人?!
应素素或许别的不行,在谨慎和野心方面可是一等一的。
所以哪怕对这头狐狸放走安生的行为无比恼怒,她也不敢真的下死手,只是……
『真是可疑啊,能让一头青丘嫡传的狐妖舍命相护,你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