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云溪寨的鸡鸣犬吠、袅袅炊烟和某人咬牙切齿的穿针引线声中悄然滑过。
陆博恒的“改造营”生活,进入了某种奇异的新阶段。
身份己然挑明,那层刻意的伪装被彻底撕碎。
他不再刻意扮演“陆小河”,举手投足间属于陆氏掌权者的矜贵与掌控力不经意流露,却又奇妙地与这山野环境开始融合。
他会穿着阿奶浆洗得发硬的旧布褂,蹲在院子里。
他用那把沉甸甸的柴刀劈柴,动作依旧不够杨阿公那般举重若轻,却沉稳了许多,
他手臂肌肉贲张的线条在阳光下充满力量感。劈好的柴火,也终于有了点均匀的样子。
他依旧会跟着杨昕上山采药或菌子,只是不再那么狼狈。
他会提前备好防滑的草鞋,会仔细观察杨昕的落脚点,遇到陡峭湿滑处,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杨昕起初会微蹙着眉,带着点不习惯的别扭,但最终,总会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
他握得很紧,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一路牵着她,走过湿滑的石阶和泥泞的小径。
山风拂过,两人的衣袂偶尔纠缠,无声胜有声。
最“艰巨”的任务,依旧是每晚雷打不动的“苏绣课”。
堂屋的方桌上,白炽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那方小小的竹绷。
陆博恒眉头拧成“川”字,全神贯注地盯着绷子上那幅惨不忍睹的“鸳鸯戏水”。
指尖上的针孔己经成了家常便饭,但他似乎跟这针线杠上了,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
“这里,打籽针要密,转角要圆滑,不是让你戳窟窿。”杨昕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清冷依旧,但少了些最初的冰碴子,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指导意味?
她并未靠得太近,只是坐在桌子另一侧,翻看着她的医书,偶尔抬眼瞥一下他的“杰作”,言简意赅地点评一句。
陆博恒闷不吭声,按照她的话,笨拙地调整着下针的力度和角度。
灯光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对着那方寸绣绷,竟透出一种虔诚的笨拙感。
杨昕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他被灯光柔和了棱角的侧脸上,落在他紧抿的薄唇,落在他因为全神贯注而微微沁出汗珠的额角。
她看着他指尖又一次被扎出血珠,看着他懊恼地皱眉,看着他锲而不舍地再次尝试…她握着书页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她忽然放下书,起身走到他身边。
陆博恒感觉到她的靠近,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抬头。
杨昕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覆在了他握着绣绷、略显僵硬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带着薄茧,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微微调整着他下针的角度和手腕的姿势。
“针尖斜入,手腕放松,用巧劲。”她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清冽的药草香,“不是劈柴。”
陆博恒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和力度,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冷香。
她那冰冷外壳下传递过来的、带着点别扭的温柔,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顺从地放松了手腕,任由她的手指牵引着针线。
针尖在素白的软缎上稳稳落下,这一次,丝线流畅地穿过,留下一个相对圆润的“籽”。
杨昕很快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教学示范。
她退开一步,重新拿起她的医书,语气平淡无波:“继续。”
陆博恒看着绷子上那个终于像点样子的针脚,又抬眼看向坐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杨昕。
昏黄的灯光下,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柔和静谧。
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尖,泄露了一丝端倪。
一股巨大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冲上陆博恒的心头。
他低下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拿起针线,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和一丝隐秘的甜意,再次投入了与那对傻鸳鸯的“战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