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国在大周以西。
传说中的佛主诞生地,号称统御三千州,与大雷音寺金莲垂拱的三千世界相辉映。
其疆域辽阔,为诸国之首。
百姓更是有数百亿之巨,其国史书将天下列为佛国,月轮为佛国正统。
当然。
这是月轮单方面的说法。
在北齐和大周眼中,所谓月轮,不过偏居一隅的不毛之地,所谓的三千州更是个玩笑,月轮真正能统御的地方,只有月轮城那片绿洲。
至于数百亿之巨的百姓,更不过是些未开化的蛮夷。
没有人在乎月轮的自娱自乐。
甚至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正统争夺中败北的诸侯经常被撵去月轮,成为当地的一方霸主,若非忌惮大雷音寺,恐怕月轮早就换了主人。
基于种种历史原因。
月轮对中原的态度极为复杂。
一方面他们狂妄地认为自己才是天地中央的正统,是这人间的主角,看向中原时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藐视。
另一方面却又因为经常被揍,对中原有种天然敬畏,处处都在向中原模仿。
大周乌衣台名动天下后,为了向中原看齐,月轮国主也搞了个行者司,国主亲自担任尊者,设行者三千,为佛布施传道,绞杀异端。
按理说王宁身为大理寺少卿,世家出身,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成为所谓的行者。
毕竟对于传承有序的中原世家来说。
要论血统正塑,月轮那些所谓的纯血贵族,在他们眼里都是卑贱的杂种,根本不屑于与之为伍,这种发自骨子里的俯视,是这片疆土所有人的态度。
可崔观既然说他是行者。
那王宁就一定是行者。
一个月轮行者,却能跻身庙堂,甚至成为手握实权的大理寺少卿,这无疑是件极为不合理的事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乌衣台那位对月轮恨之入骨。
月轮国潜入大周的行者,能活着进入长安都算他祖坟冒青烟!
沈玉看着一脸淡然的崔观。
想到某种可能,心底不禁有些发寒。
王宁是三十年前入仕,一路平稳上升,或许从那时候起,崔家就己经盯上了秦家。
“不要想得这么复杂。”
崔观抬起茶盏浅吟一口,微笑道:“所谓的草蛇灰线,谋算千里都不过是盖棺定论后的回响罢了,古往今来,人心是最无法把握的,越复杂的谋划越容易失败,我们只是在查清王宁的身份后冷眼旁观,在合适的时候,让乌衣台知道而己。”
沈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真正的算无遗策其实很少,人心难测,变数太多。
纵观岁月史书,以谋划成事者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因势利导,或者以阳谋取胜。
沉默片刻。
沈玉好奇问道:“即便王宁是月轮行者,崔公子又怎么确定姜惊蛰一定会对他出手?”
“我猜的。”
崔观起身看着远处:“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王宁其实姓秦,他叫秦宁,而他的母亲是月轮国那位以身饲虎的长公主,姜惊蛰想要扳倒秦家,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沈玉脸色瞬变,杯中茶水洒满一地。
崔观,竟是要秦家灭门。
.......
年关将至,长安多雪。
各处署衙都己经开始了冬歇。
大理寺肩负刑狱,每日都有各州郡卷宗入京,而且长安多贵人,必须有人值守。
往年几乎都是不入流的文书或者新入大理寺的官员值守。
今年却又不同。
因为大理寺卿即将归老,大理寺即将重新迎来一个主人。
听闻大理寺两位少卿都有机会更进一步,内阁几位大人和陛下各有考量,己经在朝天阁议过一轮,如果不出意外,开年之后就会有旨意降下。
两位少卿甚至都没有回家抱娇妻美妾,就怕一个不慎,被人摘了桃子。
毕竟权力才是男人的。
看似只是更进一步,实际上一步之差,就是鲤跃龙门。
所以今冬的大理寺极为热闹,就连门房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此时。
夜幕将临,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
大理寺监两个门房窝在屋里烤火,看着灯火通明的内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闲谈。
“猴子,你见了么,今儿萧大人辰时就到了,这都快酉时了,他家的马车竟还没走,简首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谁说不是呢?”
“萧大人爱妻如命,平日里申时不到就见不到影子,这几日倒是硬生生坐到亥时才走,而且听说连谢家的案子递到大理寺想要走个偏门,都被萧大人打回了刑部。”
“呵,他现在倒是铁面无私起来了!”
“谁不知道他是靠着陈郡谢氏才有今日的地位,而且谢家出了有仙人之姿的谢灵台,他萧休敢把这软饭碗给丢了?真要大公无私,就该把案子移交给王大人。”
“猴子,你似乎对萧休大人颇有怨念啊。”
“我哪里敢有怨念。”
那尖嘴猴腮的门房冷笑一声:“我只是为王大人不值,论能力论人品,这大理寺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跟进一步,也就是他家世浅薄,全靠一个莫须有的太师门生身份在朝廷扛了这么多年,一个少卿顶天了!”
“那倒也是。”
另一个门房也遗憾地叹息一声。
王宁出身世家,却没有世家贵族的傲气,平易近人,就算是对他们这种边角料般的门房也以礼相待,办案能力更是有目共睹。
甚至曾经为了一个孤寡老人硬是顶着压力将铁案打回重审。
虽然最后也没救到那位孤寡老人,好歹也尽力了!
毕竟观遍这满朝诸公,有谁愿为百姓说上哪怕一句话?
“两位口中说的王大人,是大理寺少卿王宁,王大人么?”
就在两个门房为王宁鸣不平时,不知何时大理寺门外多了一个少年,少年身着青衫,背负一把西尺黑刀,撑着油纸伞,脸上挂着腼腆笑容,看起来涉世未深。
不知是不是两人聊得太过忘我,他们竟没有发现少年什么时候来的!
“你是何人?”
猴子脸色一冷,呵斥道:“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
在背后编排大理寺少卿,而且还被人听了去,这让两个门房的脸色格外难看。
一旦被萧休知道,他们这差事也就做到头了。
“我叫姜惊蛰。”
少年仿佛没有看到两人红白相交的脸色,微微笑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是来找大理寺少卿王宁的。”
“找王大人?”
猴子神色稍缓,他没听说过姜惊蛰的名字。
不过只要不是谢家人就好。
而且看这少年一脸腼腆,身上没有那种世家子弟的傲气,或许是王大人亲戚也说不准!
“你找王大人何事,你和王大人是什么关系?”
另一个门房开口问道。
他隐隐觉得姜惊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姜惊蛰缓缓抬头,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递上,微笑道:“就是来抓他,顺道再抄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