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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破屋漏雨
入了秋，风一天凉比一天，几场雨过后，小镇像是被泡发了一般，处处透着股湿冷劲儿。镇东头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在风雨中愈发显得破败不堪，仿佛风再大些，就能把它连根拔起。这屋子的主人，是年逾古稀的赵老太。
赵老太一大早就醒了，躺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盘算着今儿个又该咋熬过这湿冷的一天。她慢慢起身，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补丁摞补丁，袖口都磨得毛边了，可她也没别的衣裳能换。
走进昏暗的堂屋，屋顶上的好几处茅草被昨晚的大风刮走，雨水顺着那些豁口首往下淌，地上己经积起了好几个水洼。赵老太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墙角找出几个破瓦盆、烂铁桶，摆在漏水最厉害的地方，一时间，屋里响起了滴滴答答杂乱无章的声响，和着屋外的雨声，更添几分凄凉。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哟……”赵老太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愁。她想起年轻时，这屋子虽说不大，可也被丈夫拾掇得妥妥当当，一家人围坐在热乎乎的土炕头，虽说穷，却也有穷日子的乐呵。哪曾想，如今老伴儿走了，孩子们一个个翅膀硬了，却都似忘了本，把她这把老骨头扔在这破屋里不管不问。
正出神，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老太心头一喜，以为是哪个孩子回来看她了。她忙不迭地走到门口，手哆哆嗦嗦地推开那扇半朽的木门，可看清来人，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是村里的李婶，李婶是个热心肠，和赵老太年纪相仿，平日里就瞧着赵老太过得恓惶，时不时送点吃的用的过来。
“他婶子，进屋坐，这大清早的，麻烦你还跑一趟。”赵老太强打起精神，招呼着李婶。
李婶迈进屋，看着屋里这凄惨模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老姐姐，你这日子咋过成这样了？你家那几个孩子也太不像话了！”
赵老太苦笑着摇摇头：“唉，娃们都忙，各有各的难处，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凑合。”
李婶冷哼一声：“忙？再忙能忘了亲娘？我昨儿个瞧见你大儿子开着新买的小汽车，风风光光地从村里过，咋就不知道来瞅瞅你。”
赵老太身形一僵，大儿子买新车的事儿她还是头一回听说。她心里清楚，大儿子这些年做生意手头宽裕了，可每次见面，不是哭穷就是推脱，从没想过给她这老娘改善改善生活。
“兴许是有急事呢，他婶子，咱不说这些了。”赵老太不愿再提伤心事，岔开话题，“你今儿个过来，是有啥事？”
李婶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儿忘了。我家里做了些包子，刚出锅，热乎着呢，想着你肯定没吃早饭，就赶紧给你送几个来。”说着，李婶从布兜里掏出用毛巾裹着的几个大包子，递到赵老太手上。
赵老太的手微微颤抖，眼里泛起泪花：“他婶子，你这是……让我咋感谢你哟。这年头，也就你还惦记着我这孤老婆子。”
李婶拉着赵老太的手，安慰道：“老姐姐，说啥感谢的话，咱们邻里街坊这么多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你快趁热吃，别饿着。”
赵老太感激地点点头，拿起一个包子，刚咬了一口，屋外又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对视一眼，赵老太心里涌起一丝希望，莫不是孩子们来了？
她再次快步走到门口，可看到的却是几个村里的顽童，正朝着她家屋子扔石子，一边扔还一边嬉笑。
“看，这破屋子，住里面的肯定是个老巫婆！”一个小男孩扯着嗓子喊道。
“就是，这么破，早该塌了！”另一个孩子附和着。
赵老太气得浑身发抖，她颤巍巍地举起手，想要呵斥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你们……你们咋能这么说！”可声音却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无力。
李婶赶忙跑出来，捡起一根树枝，作势要打那些孩子：“你们这些没教养的小崽子，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孩子们吓得一哄而散，临走还不忘做个鬼脸。赵老太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作孽啊，连小孩子都能欺负到我头上。”赵老太哽咽着。
李婶扶着赵老太回屋，心疼地帮她擦去眼泪：“老姐姐，别跟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赵老太坐在那张破旧的凳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婶子，你说我这辈子，到底是造了啥孽哟？辛辛苦苦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临了，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李婶在一旁陪着叹气：“老姐姐，你别太灰心，孩子们虽说现在不懂事，说不定哪天就醒悟了。你自己可得保重身体，好日子说不定还在后头呢。”
赵老太苦笑，她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罢了。就眼下这情形，孩子们能回心转意的几率，怕是比登天还难。
雨还在下，屋里的积水越来越多，赵老太和李婶一起，拿着破布、笤帚，费力地清理着。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把水稍微弄少了些。
“老姐姐，这屋子不能再住人了，太危险。你要不嫌弃，先到我家凑合凑合，等雨停了，咱再想法子。”李婶实在看不下去，劝说道。
赵老太连连摇头：“不行，他婶子，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这是我的家，就算再破，我也哪儿都不去。”
李婶还想再劝，可看着赵老太那坚决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奈地作罢。
午后，雨势稍歇，天空依旧阴沉沉的。赵老太坐在门口，望着泥泞的小路，心里默默期盼着，哪怕有一个孩子能在这时候出现，给她送点干衣裳，或者只是陪她说说话也好。
然而，首到夕阳西下，暮色笼罩了整个小镇，那条小路上始终没有出现她所期盼的身影。赵老太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屋，点亮了那盏昏黄的油灯，在摇曳的灯光下，孤独地熬过了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家附近戛然而止。赵老太迷迷糊糊中惊醒，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紧接着，是一阵压低的争吵声：“你疯了？大晚上跑这儿来干啥？咱妈这儿啥都没有，有啥好看的。”这是大儿子的声音。
“我就想来看看，好久没回来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二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有啥不踏实的？咱平时给她的钱也不少了，她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啊？快走快走，被人看见了还以为咱虐待老人呢。”大儿子不耐烦地催促着。
赵老太的心猛地一揪，原来他们就在外面，却根本不想进来见她一面。她挣扎着起身，想要走到门口，问问孩子们为什么这么狠心，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最终，汽车引擎声再次响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赵老太瘫倒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在这漆黑的夜里，她的悲伤如同这无边的黑暗，深不见底，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赵老太依旧守着她的破屋，在孤独与绝望中，等待着命运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转机。而她那些不孝的子孙们，依旧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追逐着自己的功名利禄，仿佛早己忘却了他们生命的源头，还有一位在寒夜中独自垂泪的老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