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很多小丫头都休了假,府里略略冷清。
袭人躺在床上,宝玉给她要了一碗鸡丝粥,还有两碟酱菜。最后,又亲自端到了床前。
什么情况,这不是搞颠倒了吗?晴雯绣着丝帕,麝月掩嘴而笑。看到过了晌午,袭人才穿衣下床,说是要到三表嫂那里盘清昨天的花销。
晚上,宝玉跟着薛大哥去了夫子庙。袭人到我的房里说话,无意之间提到了方萍。
贾府上下有三百多口人,沾亲带故的关系枝枝蔓蔓,剪不断,理还乱。
三舅母王夫人的陪嫁丫头方萍刚刚回家,就看到自已的门外杵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花妪,手里牵着一个半大的男孩。身上的衣服都打了好些整整齐齐的补丁,倒还干净。
“老人家,你找谁呀?”
老妪呆呆地望着穿着缎面小袄的方萍,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就是周瑞家里的方妹吧?我是老眼昏花不敢认了!”
“你是?”
“我是你刘成大哥的屋里人啊!二十几年不见,老成不像样子了……”
方萍愣了愣,换上笑脸:“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嫂子呀!一晃就是二十来年,我们都不容易。”
“就是,这二十年灾祸不断,大家东奔西走。我家的刘成死于战事,一家就没有依靠。”
方萍想起了刘成的音容笑貌,心里一软就说道:“亲帮亲,邻帮邻,老嫂子若有什么难处,我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过年了,想给太太请个安,又找不着路。”
方萍将刘大嫂和他的小孙儿领进屋,又给小孩子抓了一把瓜子花生。
茶壶里还有热茶,方萍就给老人家冲了一杯:“嫂子有所不知,如今太太不大管事了,我们都听凤奶奶的使唤。好在,凤奶奶就是太太的内侄女,王家里的那个假小子!”
刘大嫂笑了:“原来是凤哥啊!那一年她跑到我家摘李子吃,还缠着刘成给她做了一根金箍棒!”
方萍又给刘大嫂剥了一只蜜橘,笑着说:“现在,我们的小凤哥可是威风八面,吐口唾沫都是钉。今儿,嫂子能见她一面,才不枉走一遭。”
袭人讲得绘声绘色,就像是自已亲眼目睹的情形。看到我有些不信,袭人说道:“这可是方萍亲自给我说的事,还能有假!”
我意识到袭人的身份特殊,立即就说道:“哪是不信啊?我是有一些吃惊罢了。方萍这样做,不是让太太和二表嫂为难吗?”
“会做事的人就不怕事多,方萍敢揽下这件事,就是吃定了这一点……只是可惜了我刚刚交上去的银子,居然落到了这个老嫂子的手里。”
“一张口就要了这么多?”
袭人笑了:“我看到那人惊慌失措的样子,应该是也不知道能拿到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我们家大业大,给少了倒显得小气。”
“也是!也是!”
既然是不给不体面,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做个样子。
当然,袭人给我说这件事,也是在暗示贾府上下都没有拿她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