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未回答他,走近窗边,隔着一扇雕花格子窗,与那双宛如一潭死水的视线对视,看见了一抹孤独痛苦的灵魂,伤痕累累,气若游丝。
下移,袖口掩盖的手腕处,还有一抹鲜红。
怕是他的出现,妨碍了欲自我了结的某人。
叶安看够了,一语道破他的动机,“你想死。”
成伯兮不再遮掩,拿出藏在背后的短刀,刀刃上还有一丝血迹,在摇晃的烛光下,明明灭灭,似红似暗,宛若游动的花蕾。
“你是昌景福派来的?”成伯兮冷然道。
他实在是想不出这个点,还能有谁来这里看他的笑话。
成伯兮冷着脸,像只被人掐着脖子,又拔了指甲的猫,那么不甘心,却只能被困在囚笼里,煎熬等死。
叶安轻笑,看透了他心底的欲望和恨意。
这个孩子,并不是他人口中的草包,废物傀儡。
若他出了这牢笼,一定是个更加心狠手辣的主。
叶安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他。
拉拢他,未必得到忠心。
这样的人,一生都活在淤泥中,见惯了肮脏的勾心斗角,和他谈忠心,无异于是痴心妄想。
成伯兮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对方说话,拔了插销,将窗户拉开。
“你不是昌景福的人。”
这下他肯定起来。
昌景福不会派这样容貌出众的人来这里见他,也不会这么重视他。
晚间,他就听丫鬟说公主回来了,那么眼前这个男子,一定和公主有关系。
成伯兮眼眸微变,前前后后思考一番,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是公主派来的,目的便是灭口吧。
毕竟他这个被世家推举的候选人,怎么不算公主眼中的刺。
只是就这样死了,好不甘心啊。
成伯兮无奈伸出手,将短刀递给叶安,“既然是公主派来的,动手吧。”
叶安没接,倒是惊讶于这孩子的聪慧。
他才十五,却能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可见要不是生在外戚,若真是老皇帝的儿子,一定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就如此笃定我是来杀你的,公子。”叶安抬手推开刀,月光下的笑容也柔和了不少。
“不杀我,你来这里做什么。”成伯兮也不见外,收了刀坐下继续看书。
叶安低头,这孩子那在看书,不过是为了掩盖心里的惧意,以此来转移注意力罢了。
书页翻得急躁,就像他的心跳声一样。
“公子,你可想离开这里。”叶安抛出橄榄枝,欲拉他一把,离开这吃人的深渊。
就算叶安不来这,明早天一亮,昌景福也会派人送来一杯毒酒,送他归西,好掩盖世家暗搓搓的野心。
他是无辜的,没有任何选择。
所以叶安这话一出,成伯兮没有任何犹豫,甚至不去猜疑叶安的居心,便一口答应。
他噌地站起身,目光如炬的盯着叶安,搭在窗台上的指尖微微发抖,刻意隐忍着心里的不安,也害怕此人变卦,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愿意。”
“现在走吗?”
他答应的太快,叶安还没有说完话。
可是仔细一想,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比起死亡,有什么能比活着重要。
叶安伸出手,“公子会武功吗?”
成伯兮搭着叶安的手翻窗而出,“不会。”
叶安扶着他下来,抬头看着院墙,弯腰抱起他,脚尖轻点,便越过那囚禁了成伯兮一辈子的牢笼,向着未知的自由而去。
他不禁回头,月光下,所有恐惧的源头,竟然只是一座黑黝黝的院子,那么小,那么荒凉。
原来,他就是被困在了这里啊。
一瞬间,成伯兮很难受,眼泪也冒了出来,却未落下。
母亲啊。
我好像自由了。
带成伯兮回来的叶安正好与院子里练剑的双致远撞见,双致远收了剑,好奇师傅抱着的人是谁。
见师傅把人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这才意识到危机感。
师傅不会觉得他天赋不行,又收了一个弟子以后不要他了吧。
不是吧!
不是吧!
双致远瞬间眼泪汪汪。
待叶安回身,便瞧见自家弟子眼泪吧嗒吧嗒掉,“怎么哭了?”
双致远指着床上昏睡的少年,委屈道,“师傅,你不要我了吗?”
叶安:“..........”
这孩子心理活动过盛,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还是耐心解释。
“他叫成伯兮,是公主殿下的表哥,以前他被世家软禁在暗处,我救他出来,也是为了公主。”
叶安摸摸双致远的发顶,又道,“这孩子很聪明,若他愿意帮助公主,将来也是个可靠之才,若是不愿意,天大地大,任他去吧。”
“师傅你真仁慈,怎么就不怕他以后给公主添麻烦,毕竟他也是成家血脉,难道他就不觊觎皇位?”
双致远如今知道了成霜的公主身份,也明白他们要做的事情,关系大召国的命运。
叶安自然也想到过这一点,不过凡事得先看看。
“没事,若他真有危害公主之心,我会杀了他。”
叶安话落下,有意看向床边,成伯兮装睡的眉眼过于紧绷,倒刻意了些。
害怕吗。
也对,谁能在听见自己会被杀后,还能镇定,更何况他也才十五。
叶安带双致远出去吃饭,天边微微亮,清晨的薄雾笼罩在翠绿荷塘间,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碎光游廊下。
待屋子里安静下来,成伯兮睁开眼,微红的眼尾沁着泪,西下打量这厢房中的每一寸位置。
他确实出来了。
但未必自由。
就像那人所说,若他还有危害公主之心,他就会杀了他。
成伯兮很久没有这么平静了。
随着害怕离去,困意汹涌而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床边多了个眉眼相似的少女。
只是一眼,成伯兮便知道,这位就是他的表妹,皇帝舅舅的女儿,大召国唯一的公主。
他从小时候就听说过她的故事。
同时也很佩服她,能在危机西伏的皇宫里长大,后靠着自己离开皇宫,为自己争取到了宫外居住的权利。
这对于前朝的公主来说,可是史无前例的。
“表妹。”
“表哥一眼就认出我了?”成霜眼底含笑,可有几分笑意,只有她自己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