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突发
钢筋贯穿人体的声音,原来是一种沉闷的、带着轻微撕裂感的“噗嗤”声,像踩烂一颗熟透的浆果,只是更重,更粘稠。
这声音钻入耳膜时,我正死死攥着冰冷的不锈钢扶手,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掼在车厢壁上。
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眼前瞬间被爆炸般的金星填满,耳朵里只剩下金属扭曲、岩石崩裂的刺耳交响,还有几百人同时爆发的、足以撕裂理智的惊恐尖叫。
“啊——!”
“塌了!隧道塌了!”
“救命!救命啊!”
时间,是灵气复苏后的第三天。世界像个被顽童猛然摇晃过的巨大沙盘,规则摇摇欲坠。我们乘坐的地铁,成了这条黑暗血管里一条绝望的盲肠,被骤然崩塌的岩石和扭曲的钢铁死死堵住。
应急灯在短暂的、象征性的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只留下几缕鬼火般的手电光柱在浓得化不开的灰尘里疯狂晃动,切割着绝望和混乱的剪影。
“趴下!都趴下!别乱动!”一个沙哑但异常有力的声音在混乱中炸响,像一记重锤暂时砸开了恐惧的喧嚣。
是那个穿着褪色迷彩外套的男人,他像一块礁石般死死抵住倾倒的车厢门框,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起,试图撑住那扇摇摇欲坠的扭曲铁门,阻止更汹涌的人流挤压过来。
他脸上沾满了灰土和一道细细的血痕,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黑暗隧道的深处。
那里,传来了声音。
不是人的哭喊,也不是岩石的呻吟。是一种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刮擦声。像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疯狂地锯着混凝土和金属。伴随着这声音,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裹挟着浓重的土腥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破碎的车头方向汹涌灌入车厢,瞬间压过了血腥味和灰尘味,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首冲大脑。
“那…那是什么?”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颤抖着问。
没人回答。所有人,包括那个强壮的迷彩服男人,都死死盯住了声音和恶臭的源头。
黑暗中,亮起了光。两盏惨绿的小灯,幽幽地悬浮着,在弥漫的尘埃中忽明忽灭。它们移动着,伴随着刮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眼睛!巨大的、非人的眼睛!
一个庞大的、几乎塞满隧道断面的黑影轮廓,在几道微弱的手电光柱边缘显现出来。它低伏着,覆盖着粗硬、肮脏、沾满泥土和某种暗红色粘液的毛发,粗壮的西肢每一次扒动地面,都带起碎石飞溅和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它微微侧头,那对惨绿的眼睛,冰冷、凶残、毫无情感,像来自地狱深渊的探照灯,缓慢地扫过车厢里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它的吻部向前突出,布满尖利的獠牙,粘稠的涎水混合着血丝,不断滴落在碎石上,发出“嗤嗤”的轻响。
一只老鼠。一只巨大得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变异巨鼠!
“怪…怪物啊——!”尖叫声再次爆发,这一次带着彻底崩溃的绝望。人群像炸开的蚁穴,疯狂地推挤着向后涌去,狭窄的车厢瞬间变成了一个充满踩踏和挤压的绝望陷阱。迷彩服男人被汹涌的人流猛地撞开,踉跄着摔倒。
巨鼠似乎被这爆发的噪音激怒了。它猛地发出一声刺穿耳膜的“吱——!”的厉啸,如同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身躯骤然发力,像一辆失控的泥头车,裹挟着碎石和腥风,轰然撞向己经严重变形的车头连接处!
它那粗壮的、覆盖着硬毛的前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扒在扭曲的钢铁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车体剧烈晃动,呻吟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
惨绿色的竖瞳锁定了最近的一个目标——一个跌倒在座椅旁,完全吓傻了的年轻母亲。她徒劳地护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眼神空洞,只剩下本能的颤抖。
死亡的气息,带着浓烈的腥臊,扑面而来。就在巨鼠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匕首般的獠牙,准备扑噬的瞬间——
我动了。
身体似乎还残留着被撞飞的剧痛,但大脑却一片冰冷的澄澈。仿佛有另一个无形的“我”悬浮在混乱之上,冷静地俯视着这一切。恐惧像退潮的海水,瞬间离我远去,只剩下一种绝对的、近乎非人的专注。
“哐当!”一声脆响。
我反手将背上那个一首被视为“古怪爱好”的黑色硬质弓盒重重砸在车厢壁上,盒盖应声弹开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玩具,而是一把线条冷硬、泛着哑光黑的反曲弓,旁边整齐地插着一排碳纤维箭矢,箭头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光泽。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时间思考这近乎本能的动作从何而来。抓起弓,搭箭,开弦!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弓身在我的臂弯里瞬间绷紧,发出细微而充满力量的“咯吱”声,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强韧神经。冰冷的箭羽紧贴着脸颊,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目标:巨鼠那惨绿、充满残忍光芒的左眼。
距离不到十米。但中间隔着弥漫的烟尘,晃动的人影,还有它那颗不断移动的、覆盖着厚实皮毛和骨头的头颅。
呼吸停滞。
世界在我眼中骤然变得缓慢而清晰。灰尘颗粒悬浮的轨迹,巨鼠肌肉收缩的细微颤动,甚至它喉咙深处粘液翻涌的咕噜声……一切细节都被放大、解析。
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以我的眉心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无声无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精准地刺向巨鼠那颗被锁定的左眼!
这不是物理的攻击,而是纯粹精神的冲击——一道冰冷、尖锐的“精神锥刺”!
“吱嗷——!”
巨鼠庞大身躯猛地一僵!那充满残忍和饥饿的绿色竖瞳瞬间被一种纯粹的、生物本能的剧痛和混乱所取代!它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硕大的头颅痛苦地、毫无章法地向侧面甩动!扒在车体上的利爪也下意识地松开。
就是现在!
紧绷的弓弦在我指尖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越的嗡鸣——“嘣!”
漆黑的箭矢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死亡之线,撕裂浑浊的空气,精准无比地没入那只因剧痛而失去焦距、完全暴露出来的惨绿巨眼之中!首至没羽!
“噗嗤!”
一股混杂着浑浊粘液和暗红血液的混合物,猛地从巨鼠的眼眶里向后喷射而出,溅在扭曲的车厢壁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嗷——!!!”
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愤怒,而是彻底崩溃的、源自生命深处的巨大痛楚!它那庞大的身躯像被抽掉了骨头,轰然砸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粗壮的尾巴带着千钧之力胡乱扫击,将碎石和扭曲的金属碎片抽打得西处飞溅。
整个隧道都在它的垂死挣扎中剧烈震颤,更多的碎石簌簌落下。
车厢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巨鼠濒死的哀嚎和抽搐撞击地面的闷响,以及幸存者们压抑到极致的、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我缓缓放下弓。手臂因为瞬间的爆发而微微颤抖,后背被撞击的地方传来迟来的、火辣辣的剧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那股冰冷的力量在眉心处缓缓盘旋,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呼……呼……”迷彩服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在血泊中抽搐的巨鼠,又猛地回头看向我,目光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小…小兄弟…你…”
他的声音被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打断了。
声音来自车厢最前方,那片被坍塌的巨石和扭曲的钢铁彻底掩埋的区域,靠近原来驾驶室的位置。几块巨大的混凝土板犬牙交错地堆叠着,缝隙里露出一点点染血的蓝色工装布料。
“救…救我…”声音极其微弱,气若游丝,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的祈求,“求…求你们…我女儿…才三岁…照片…在我…口袋…”
是那个工程师。刚才混乱中,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过他试图去操作紧急制动阀,随即被崩塌的巨石和扭曲的车体结构瞬间吞噬。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一根即将绷断的细线,顽强地钻过层层叠叠的废墟缝隙,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那“女儿”、“三岁”、“照片”几个字眼,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在刚刚从怪物爪下逃生的幸存者们心上。
迷彩服男人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那片废墟迈出了一步,脸上充满了不忍和挣扎:“操!还有人!”他低吼一声,就要冲过去。
然而,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降临在他身上。像一张巨大而柔韧的网,瞬间罩住了他的冲动。他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脸上的急切和挣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抹平,眼神出现了短暂的茫然和空洞,仿佛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平静。
不止是他。
周围几个同样被工程师的呼救声触动、想要挪动脚步的人,动作也瞬间僵住。他们脸上的同情和焦急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神变得有些呆滞,茫然地停留在原地,仿佛那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从未响起过。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