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原

第1章 瓜田掠影

一轮苍凉的月亮，斜挂在苍茫的天空上，以无比清冽的光芒照耀着辽阔的淮北平原。此时，陶明曜正在瓜田里看瓜。月色皎洁而明晰，可以清楚地看见瓜田里的瓜秧、西瓜，以及两旁的大豆、玉米，它们将影子投在路面上，印成疏密有致相映成趣的水墨画。 陶明曜是个瘸子，人唤瘸曜。他每日在瓜田来回巡视十几趟，拖着瘸腿一瘸一拐地在瓜田里巡视，手执一根木棍拨拉着瓜秧，翻动着察看瓜秧底下的西瓜。他看着西瓜，跟看着自己孩子一般，那般细腻，那般温柔，那般殷切，他在心里默默祷告，嘴里不住咕哝着祈愿的话语，天天巴望着瓜秧长得顺旺，盼望着西瓜结得又多又大。 突然，一个黑色影子嗖地一下掠过瓜田，钻进瓜田东侧的玉米田里去了，玉米林忽地哗啦啦地晃动，如潮水翻涌，旋即又归于平静。“谁？”瘸曜机警地大喝一声，他紧张地手执木棍，一瘸一拐地挨近玉米地，用棍拨拉着玉米叶，借着月光，仔细地瞅瞅，然而，他并没瞅见什么，又侧耳听一听，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夜风徐徐吹来，晃动着玉米叶，发出轻微的刷刷声。这刷刷的声音是田禾之间的窃窃私语，如轻歌慢吟。听到这声音，他放心了。 此时的夏夜小风，让他感到特别凉爽、惬意，他想，大概是只野兔吧，害得我虚惊一场。他舒了一口气，便一瘸一拐地走到田头，坐在那里，赏赏月色，看看瓜田，听听虫鸣。此时，田里的各种小虫己经等不及了，开始吟唱起来，唧唧唧，哝哝哝，咯咯咯，此起彼伏，它们在赶着合奏一支田园交响曲，在举办一场月光晚会呢。 这是最让他醉心的声音，他正沉浸其中，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刹那间旋风般卷到他的瓜田地头，“吁——”，他们勒住了马。瘸曜转过头来，看见一队骑兵，足有六七个，都骑着高头大马。其中有一人大喊：“看瓜的，看见有个人打这儿跑过吗？”瘸曜看到这种气势，他心里登时紧张起来，他忽然想起刚才掠过的黑影，他回答问话时，语气有点吞吞吐吐，他懦懦地答道：“没——没有！”当中有一人扬腿下马，一步来到瘸曜面前，嚓朗朗，抽出一把长长的钢刀，架在瘸曜的后颈，瘸曜吓得缩成一团儿。那人像黑塔一般，凶神恶煞，瘸曜吓得几乎晕了过去，任凭那人声如响雷地逼问。尽管一声声都灌进瘸曜的耳朵里，但瘸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没法子，把他一丢，他立即瘫倒在地，软得像一摊面，他这次是真的晕过去了。等瘸曜清醒过来，那队骑兵早己不见踪影。他发现瓜田里的西瓜大片大片地被砍切、被摔打得稀巴烂，一片狼藉，那些骑马的人肯定是吃够了，糟蹋够了才离开的。瘸曜心疼极了，一边诅咒着，一边用手扶正瓜秧，再一支一支捋顺。 未来得及收拾停当，又突觉后脖子一股冷气，他身子一哆嗦，急忙回望：一个长身黑衣之人立在他身后，瘸曜不由地大叫：“啊——大爷啊，饶了我吧——！”一把匕首戳在他后颈上，“嘘——，不许叫！”瘸曜乖乖地闭口不语。 咦，他听出这声音，刚中带柔，不像刚才那人打雷一般吓人！瘸曜坐在地上不敢动弹，只偷偷地用余光看过去，只见那人虽是身长，但不似那般人高马大，像黑塔一般。瘸曜恍然大悟：先前见到的那个影子，八成就是他。 这人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命令道：“快，摘个西瓜来！”瘸曜不得不爬起身，拨拉两下瓜秧，摘了一个西瓜，顺地一推，西瓜便滚到那人面前。那人摘去面罩，借着月光，瘸曜看清楚了，那是张柔和的面部轮廓，呀，原来是个女人！ 那女子 眼神骤冷，匕首又往前抵了抵，寒光映在瘸曜苍白的脸上。她捉住西瓜，手猛地一挥，一把匕首一闪，把西瓜一切为二；她一阵狼吞虎咽地猛啃，顷刻间，一个大西瓜被她囫囵吞枣地吃得一干二净。完了，她满足地拍拍鼓鼓的肚子，自言自语地说：“奶奶的，几天没吃上东西了。” 她又猛地一回头，用匕首指向瘸曜，问：“刚才，那几个骑马的问你，你说啥来着？”瘸曜又一哆嗦，忙说：“刚，刚才，我都吓晕过去了，什么也没说！”那女人似信非信，犹豫了一下，冷哼一声：“幸亏你吓晕了——”她收回匕首，机警地左右望望，又倾耳听听，西周静悄悄的。夜滑向深处，田里恢复了平静，各种小虫唧唧哝哝的协奏曲继续演奏下去。女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夜风越过田野，徐徐吹来，吹动女子鬓边的长发，女子好像在沉思，那粗野凶暴的戾气收敛下去，单从侧面的剪影来看，瘸曜感觉她像寺庙里的观音菩萨，便偷偷地多看她几眼，心想：长得挺好看的！那女子突然一抬头，瘸曜又吓了一跳。女人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问：“你家里有什么人？”瘸曜惊慌：“没，没什么人。”女子匕首一亮，语气威吓：“照实说！”瘸曜喏嚅说：“有一老爹，还有大哥一家，另住！” 女子上下打量他起来，审视良久，把瘸曜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女人又问：“你自己呢，有媳妇，有孩子没有？”瘸曜羞馁地说：“我，我，还没讨媳妇呢。”那女子听了鄙夷地说： “看你这熊样，也不像能讨到媳妇的样儿。”她脸上掠过复杂而又惊喜的神色说，“这么着吧，你把我带回家，我给你当媳妇！“

“……！”

明曜听了这话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惊诧，发出如遭雷击般的猪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