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璇玑血焰灼重楼,铁链银铃诉楚囚。
绛绫卷碎千机锁,明月寒霜照侠眸。
正文:
紫烟阁地牢的阴湿气息浸透了少女单薄的中衣,杨小枫牛皮绳早不知落在何处,凌乱碎发沾着血污贴在额角,露出双灼如烈火的眸子。
隔壁刑架上的逸尘被反剪双手,素白中衣领口歪斜,露出半截绣着青竹的鹅黄肚兜。
这江南闺秀此刻连呜咽都带着水乡特有的绵软,腕间刀伤渗出的血珠凝成冰晶,衬得她愈发像尊将碎的瓷娃娃。
杨小枫看得眼眶发烫,喉间滚出低吼,腰腹猛然发力,竟带着整座刑架向前倾斜三寸。
染血的鹿皮短靴狠踹在刑架底部,震得铁链哗啦作响。
“倒是匹烈马。”
江无夜独臂提着青铜酒樽踱来,杯沿还沾着逸尘的血。
这魔头忽然捏住杨小枫下颌,浑浊酒气喷在她脸上:
“待本座饮尽三十六味药引……”
话音未落,少女猛地昂首撞向对方鼻梁,两颗带血的牙齿随碎裂声嵌进石壁。
江无夜捂着塌陷的鼻梁暴退三步,玄铁面具磕在石壁上迸出火星。
这魔头独臂袖中突然射出七枚透骨钉,却在触及杨小枫咽喉前被刑架铁链弹开。
“好!好!”他嘶声笑着退入阴影,黑袍拂过处青砖泛起霜纹,“待本座取得寒冰盏,再品你这味火辣药引!”
地牢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杨小枫趁机绷紧腰背肌群。
常年翻墙越瓦练就的柔韧筋骨此刻爆出惊人力量,腕间绳索应声崩裂时,她凌空旋身接住逸尘的身子。
怀中逸尘轻得像片柳叶,腰间却还挂着她们初识时互赠的玄铁匕首——这物件倒是比主人争气,刃口寒光未减分毫。
“抱紧了。”
杨小枫扯下逸尘的披帛将人缚在背上,赤足踏过满地血污竟比穿鞋更稳当。
紫烟阁地牢的甬道蛛网般密布,青砖泛着幽绿磷光。
杨小枫背着逸尘转过第七个弯时,靴底突然碾碎块风干的壁虎尸骸——这分明是半刻钟前经过的岔口。
石壁上她用匕首刻下的三角标记,此刻竟同时出现在三个不同方位,仿佛整座地牢都在缓慢旋转。
“见鬼!”
少女啐出口血沫,望着眼前五条分岔的甬道。
每条通道都悬着盏青铜鲛人灯,跃动的火苗将石壁照成流动的琥珀色。
她分明记得半柱香前踹翻了东南角的灯架,此刻那盏鲛人灯却完好如初地立在西北甬道,灯油正沿着鲛人泪腺状凹槽缓缓滴落。
地牢深处孩童的哭声忽远忽近,杨小枫突然发觉青砖缝隙渗出暗红液体。
这些血线如同活物般游走,在岔路口汇聚成血色箭头,指向的却是她来时路径。
杨小枫的鹿皮靴碾过青砖接缝时,整块地砖突然向下翻折。
她旋身抱住逸尘滚向墙根,后脑重重磕在石壁凸起的兽首雕饰,却见翻板下方囚室显露——三十六名幼童脖颈套着玄铁环,锁链尽头没入墙内机括,随着孩童啜泣声,铁链正缓缓收紧。
“天杀的机关阵!”
她攥紧的拳头砸向石壁,指节渗出血珠。
逸尘滚烫的额头贴着她颈侧,呼吸己弱如游丝。
总角女童踮脚递来半块硬饼,正是三日前在圣女宫门前见过的失踪者。
杨小枫突然瞥见女童耳后紫斑——这正是被紫烟阁迷魂散控制的印记。
地牢穹顶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杨小枫望着通风口透进的月光,喉头哽咽。
丐帮训诫犹在耳畔,可逸尘渐弱的脉搏正贴着脊背传来。
她扯下颈间狼牙链塞进女童手中,链坠暗藏磁石可破寻常铁锁:
“等姐姐掀了这阎罗殿!”
背起逸尘狂奔时,玄铁匕首在石壁刮出连串火星。
第三处转角青砖突然凸起尖刺,杨小枫腾空踏壁而过,足尖在浮雕人面借力一点。
身后传来机械弹射声,十枚透骨钉擦着她发梢钉入岩壁。
“抱稳了!”杨小枫突然折返冲向囚室,匕首狠狠劈向铁链枢纽。
火花西溅间,机关兽首轰然炸裂,三十六个玄铁环应声弹开。
孩童哭喊声惊动顶层守卫,纷沓脚步声自螺旋石阶逼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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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鲛绡纱幔在穿堂风中簌簌飘摇,徐安若手中绛珠赤影绫卷起满地紫檀香灰。
她足尖点在龟裂的汉白玉地砖上,裂纹间滋生的血苔被劲风掀起,露出底下森森剑痕——皆是三日前各派高手留下的印记。
“江无夜!”
清叱声撞上十二根盘龙柱,惊起梁间栖息的寒鸦。
倾颜手中琉璃灯忽明忽暗,照见穹顶悬着的三十六具铁笼,每具笼中垂落的青丝都缠着银铃,随阴风奏出催魂曲。
李文钦长剑尚未出鞘,忽见东南角幔帐无风自动,一抹玄色身影正倚着人皮灯笼翻阅书卷。
“好个凌波踏雪的轻功。”江无夜屈指弹灭烛火,阴影如活物般攀上立柱,“圣女真的来了!”他突然甩袖震开西侧幔帐,三百枚透骨钉钉着的《璇玑图》赫然显现,“此物遇血则显真容,本座候了十年……”
绛珠赤影绫似赤蛟破空,徐安若旋身时裙摆绽开血色墨莲。
她凌空踏碎三盏人皮灯笼,借着磷火微光看清江无夜玄铁面具上的饕餮纹:
“请你交出解药,放了孩子们和小枫、逸尘。”
江无夜独臂忽然暴涨三寸,指甲泛着幽蓝寒光抓向面纱。
徐安若后仰避开致命一击,绛珠赤影绫缠住梁上铁链借力翻腾,落地时青砖竟陷三寸。
李文钦的清风剑恰在此时刺到,剑尖挑破江无夜半幅衣袖,露出臂膀上狰狞的兽首刺青。
徐安若的面纱被扯落的刹那,琉璃灯火恰巧舔舐过她玉雕般的侧脸。
堕马髻散落的三两青丝拂过唇角,衬得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愈发如古卷题跋般清贵。
素色绢衣被绛珠赤影绫染上霞光,广袖流转时恍若将满室阴霾都化作了水墨丹青的留白。
江无夜瞳孔里倒映的,是女子眉心那点天生的朱砂痣正在灯下沁血。
她秋水为神的眸子扫过铁笼银铃,明明含着姑苏烟雨的温软,偏生凝成天山雪水的威仪。
红裙下摆缀着的缠枝莲纹随步伐明灭,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尖最颤处。
“圣女的真容……”江无夜舔舐着腕间血痕,突然跺脚震起满地碎瓷。瓷片在空中凝成八卦阵型,映得他瞳孔泛起妖异紫芒,“本座今日定要……”
“找死!”
江无夜话音未落,李文钦的清风剑劈开三重鲛绡帐,剑锋在江无夜玄铁面具上犁出火星。
他旋身欲追,忽觉足下青砖一空——整片地砖竟如活板门向下翻转。
徐安若绛珠赤影绫疾卷缠住梁柱,却见江无夜独臂拍向蟠龙柱,三千牛毛针自穹顶倾泻而下。
“当心!”
徐安若扯落外衫旋成赤伞,金丝牡丹纹绞碎半数毒针。
李文钦踏着铁笼银铃腾挪,剑尖距江无夜咽喉三寸时,西墙《璇玑图》突然迸射淬毒齿轮。
他凌空折腰避开,左肩仍被划开血口。
江无夜怪笑着跺响铁靴,十二盏青铜鹤灯骤然喷出紫烟。
李文钦剑气如虹劈开毒雾,却踩中翻板下暗藏的铁蒺藜阵。
鲜血浸透皂色武靴时,他反手掷出清风剑,剑柄朱雀纹正撞在江无夜膻中穴。
“雕虫小技。”
魔头抹去嘴角血渍,袖中突然射出赤链蛇。
李文钦旋剑斩断蛇首,不料蛇身仍缠住他右腕,毒牙深嵌入肉。
徐安若绛珠赤影绫如电绞碎蛇尸,却见李文钦唇色己泛青紫。
“解药!”
徐安若绛珠赤影绫缠住江无夜左腿铁制,琉璃灯火在她眸中凝成冰刃。
素衣红裙掠过满地机关残骸,绣鞋头玄铁片碾碎三枚地刺,首逼魔头面门。
江无夜突然扯动壁灯锁链,整座璇玑图轰然倾倒。
李文钦为护徐安若硬撑千斤铁架,膝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他咬牙劈出最后一剑,清风剑钉穿江无夜袍角将人定在岩壁:
“打不过我……咳咳……使阴招的……孬种……”
倾颜吹响鹰骨哨,西南暗门机关应声炸开。
徐安若绛珠赤影绫卷起李文钦推向倾颜:
“照顾好他。”
清风剑突然震颤着要挣脱剑鞘,被她一记绛珠赤影绫拍回:
“你做的够多了,活着。”
江无夜跺响铁靴,十二盏青铜鹤灯骤然喷射毒砂。
徐安若旋身扯落素纱外衫,金丝牡丹纹在毒雾中绽开屏障。
忽听机关齿轮咬合声起,李文钦立足处青砖突现翻板,他搂着倾颜凌空踏壁,左腿却被铁蒺藜划出深可见骨的血槽。
“解药!”
徐安若绛珠赤影绫绞住江无夜脖颈,腕间银铃震碎三枚淬毒齿轮。
她足尖点过《璇玑图》卦象,绣鞋头玄铁片在坤位碾出火星,整座璇玑台应声倾斜。
被困孩童的铁笼顺着斜坡滑向炸开的生门,笼中银铃尽数落入荷花池。
江无夜独臂拍向蟠龙柱,三千牛毛针自穹顶倾泻。
徐安若踏着铁笼借力腾挪,绛珠赤影绫卷起池水化作冰幕。
针雨钉入冰墙的刹那,她旋身甩出九转金丝镯,二十颗狼牙精准嵌入机关枢纽。
“魔头,偷窃儿童罪从古至今都是大罪,你得下地狱!”
三尺软绸倏地绷首如淬火钢鞭,抽碎三枚淬毒铁蒺藜时,竟爆出金戈相撞的铮鸣。
青丝未乱,腕间银铃却催动绛珠赤影绫翻起血浪——那抹艳色忽而缠住江无夜的脖颈,忽而绞断雁翎刀如绞断一缕晨雾,末梢扫过石阶时溅起的火星,恰似她眼尾描的金箔在暗夜里绽开。
十二把弯刀织成银网压顶而来,绫缎缠住最先劈下的刀刃一拧,精钢竟如麦芽糖般拧出螺旋裂痕,持刀人虎口崩裂的瞬间,绛珠赤影绫己借力弹向半空,缎面掠过月轮时抖落的气劲,震得紫烟阁这些走狗们耳鼻渗血。
但见那抹红影忽如巨蟒盘柱绞杀,忽似凤凰垂翼扫荡,最后一道残影还凝在瓦檐上,十三具尸首己如断线傀儡栽进荷花塘。
江无夜催动大招,强压徐安若而来,徐安若运功抵挡,指尖却开始结了冰凌。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张硕疾掠而至,一掌拍出,正中江无夜后背。
江无夜身形一晃,攻势顿挫。
张硕趁机揽住徐安若纤腰,将她带离险地。
倾颜眼疾手快,瞅准时机,一针扎入徐安若臂膀,徐安若娇躯一软,昏睡过去。
张硕抱紧徐安若,在前头开路,倾颜与李文钦相互扶持,紧跟其后,众人匆匆撤离紫烟阁。
所幸紫烟阁一众走狗为助江无夜使阴招,皆被徐安若打得死伤惨重,无力阻拦。
江无夜只剩独臂,又遭张硕突袭,负伤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离去,恨恨跺脚,却无力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