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冰霜剑气破阎罗,暗室毒谋淬赤阳。
假作村姑藏曼陀,真焚嫡母碎寒光。
银镯漏夜催魂散,玉镯融冰噬骨凉。
笑靥烹茶织罗网,血衣楼外月如霜。
正文:
月光泼进九州客栈天字房时,静澜正对镜拆开发间银簪。
铜镜忽地泛起涟漪,十八道黑影从梁上倒悬而下,淬毒的袖箭封死所有退路。
“凝霜!”
静澜翻身滚入屏风后,箭簇钉穿她方才坐的檀木椅,紫檀木瞬间腐蚀成黑水。
顾凝霜破窗而入,指尖凝出三尺冰棱。
剑气扫过之处,青砖地面绽开霜花,三个黑衣人咽喉同时现出红点——血珠还未渗出,己冻成冰碴簌簌而落。
“顾小姐好俊的功夫。”蒙面首领忽然轻笑,鎏金鬼面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可惜‘剑气凝霜’最耗真气......”
话音未落,九节钢鞭毒龙般缠上凝霜左腕。
静澜抓起妆奁砸向烛台,火油泼洒间,看清钢鞭末端缀着的骷髅银铃——竟是血衣楼镇楼兵器“阎罗叹”。
“叮!”
霜刃与钢鞭相撞迸出冰火,凝霜虎口崩裂的鲜血瞬间冻结。
黑衣人袖中突然弹出三枚透骨钉,她旋身避开时,忽见静澜身后地板翻起——真正的杀招竟是从地底刺出的峨眉刺!
千钧一发之际,房梁传来玉箫清音。
玄衣男子踏着音律飘然而下,腰间错金螭纹带钩闪过寒芒。
那峨眉刺距静澜后心三寸时,竟似撞上无形气墙,生生折成两段。
“影中君......”
鎏金鬼面声音骤变,钢鞭急收欲退。
顾凝烨折扇轻展,扇骨十二根玄铁刃破空齐发。
鬼面人腾挪间面具被刃风掀开半寸,露出下颌狰狞的旧疤——正是五年前被“剑气凝霜指”所伤留下的月牙痕。
“田楼主亲自扮杀手,倒给顾某面子。”
折扇回旋割断钢鞭铁链,顾凝烨足尖点过满地霜花,玉箫首指对方心口要穴。
田培暴退撞破轩窗,檐角铜铃被震得粉碎。
他捂着渗血的右胸遁入夜色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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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宅地窖暗室,田富贵捧着止血散的手不住颤抖。
父亲背后伤口泛着诡异的青紫,分明是中了顾家独门冰霜至毒。
“爹,收手吧。”他蘸着温水擦拭那些陈年旧伤,“您当年接我娘进府时说过,要让我们过安稳日子......”
田培混沌的瞳孔忽地清明。
记忆闪回廿年前上元夜,叶瑶挺着七个月身孕,在莲花灯下为他缝补战甲。
那时他不过是血衣楼普通杀手,妻儿暖炕头的日子曾真实存在过。
暗门忽传来瓷盏轻响,田富珍端着人参鸡汤盈盈下拜:
“女儿熬了整宿,爹爹趁热......”
瓷碗边缘暗藏的朱砂色,在她葱白指间若隐若现。
田培闭目假寐,任由女儿喂药——他何尝不知这汤里掺了牵机散?
就像当年牡丹暴毙前那碗杏仁茶,还是他亲手递给叶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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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八的霜挂满莲池廊檐,六岁的田富珍踮脚折了支冰凌,对着晨光看池面薄冰下晃动的锦鲤。
她特意换上叶瑶送的绯红夹袄,袖口金线绣的莲花瓣在雪地里格外扎眼——这是嫡母上月赏的生辰礼,此刻却成了索命的幡。
“主母娘娘!”女童跌跌撞撞扑进叶瑶怀里,冻红的小手故意蹭在她孕肚上,“珍儿看见池底开了并蒂莲,比您画的还好看!”
叶瑶扶着八个月身孕艰难蹲下,呵着热气给女童捂手:
“珍姐儿当心冻着,等弟弟或者妹妹出世了……”
“弟弟或者妹妹会抢走爹爹吗?”田富珍仰起蓄满泪的眼,指尖悄悄勾住叶瑶腰间禁步玉佩,“就像抢走阿娘的簪子那样?”
薄冰在绣鞋底发出细碎呻吟。
田富珍引着叶瑶往池心去,每步都精准踩在昨日用热水浇融又重冻的脆冰上。
当嫡母的织金马面裙扫过她刻意丢弃的玉连环时,女童突然惊呼:
“呀!哥哥的长命锁掉水里了!”
叶瑶弯腰刹那,田富珍藏在袖中的小铜炉猛地贴上她后腰。
嫡母受惊踉跄,腹中胎儿剧烈踢动引得她失衡滑倒——
“咔嚓!”
冰面裂纹如蛛网绽开,叶瑶坠入冰窟前死死护住孕肚。
田富珍趴在冰沿啜泣,小手却将嫡母挣扎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主母娘娘别怕,珍儿这就喊爹爹来救您……”
牡丹发疯般冲来时,田富珍正缩在假山洞里啃冰糖葫芦。
她看着生母被父亲一掌击碎天灵盖,猩红混着脑浆溅在冰面上,竟伸出舌头舔了舔糖衣上的山楂籽。
“毒妇教的好女儿!”
田培掐着牡丹尸体嘶吼,没看见亲生女儿藏在洞中的冷笑。
七日后,田富珍“无意”打翻叶瑶灵前的长明灯。
火舌卷着纸扎金童玉女时,她躲在父亲怀里怯生生道:
“灯油味和那天池边的好像……爹爹闻到了吗?”
当夜,牡丹院中两个老仆被活埋。
田富珍趴在井边,将嫡母绣的虎头鞋丢入黑暗:
“哥哥的宝贝,该去陪他娘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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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富珍端着朱漆食盒迈进暗室时,特意将鬓发拨得凌乱,粗布裙摆还沾着灶房的柴灰——正是三个月前扮作村姑“阿珍”潜入九州客栈时的装扮。
食盒里赤阳草炖乳鸽香气西溢,碗底却沉着碾碎的曼陀罗籽。
“爹爹趁热用些。”她舀汤时腕间银镯轻响,烛火映出内侧刻着的牡丹花纹,“女儿特意加了赤阳草,最能解寒毒。”
田培盯着她腕间银镯,忽然想起那日扮作客栈村姑的女儿——正是这个镯子让顾凝霜起疑。
他猛地扣住田富珍命门,毒血顺着指缝滴进汤碗:
“九州客栈的消息,是你故意漏给我的?”
“爹爹说什么呢?”田富珍泪珠恰如其分地坠入汤中,“那日女儿在客栈瞧见董家丫鬟冰儿,想着爹爹正寻【沧溟秘典】,这才……”她突然痛呼出声,“女儿若存异心,何苦冒死从顾凝霜剑下抢回爹爹?”
暗门轰然洞开,田富贵抱着染血的绷带闯进来:
“药铺都闭门了,我拆了阿娘留下的嫁妆匣……”少年撞见妹妹腕间淤青,慌忙拦在两人之间:“定是误会!阿珍昨日还典当首饰给爹买人参!”
田富珍顺势软倒在地,袖中滑出当票飘落火盆。
田培瞥见“叶瑶金镶玉步摇”化作灰烬,瞳孔骤缩——这确是他当年送给亡妻的聘礼。
“是女儿没用。”田富珍伏地啜泣,指尖却悄悄碾破藏在指甲里的药囊,“只能当些旧物给爹爹换药……”
田富贵突然夺过汤碗一饮而尽:
“孩儿试过了,没毒……”
话音未落便踉跄扶墙,鼻血汩汩而下——曼陀罗混着赤阳草正在他体内冲撞。
“哥!”田富珍扑过去时,趁机将解药塞进兄长袖袋。
她仰起泪痕交错的脸:
“爹爹不信我便罢,为何连哥哥都……”
“去请大夫!”
田培终究推开女儿。
田富珍冲出暗室瞬间,泪痕己化作冷笑。
父亲永远不会知道,曼陀罗籽的解药会催发赤阳草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