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血纹暗锁前尘劫,花影空摇未了缘。
药炉沸尽三生债,犹向春风说旧年。
正文:
阿成的目光忽然变得很远:
“我外祖母是林家后人,与董家外祖母是血亲。战乱时带着我母亲流落中原…”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在抚摸某个陈年的伤疤。
“母亲临终前说过,这血脉关键时刻能保命,但我未习沧溟秘术,终究…”
灶台上的药罐突然沸腾,盖子在蒸汽中轻轻跳动。
阿成伸手调整火候的间隙,徐安若看见他后颈若隐若现的金纹。
“董家姐妹修的必是【沧溟秘典】。”
阿成搅动着药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
“你日日饮的花茶,混着董静澜和其母林氏的血脉之力。传闻董家花圃里的花草,能起死回生。”
徐安若苍白的手指轻抚茶盏边缘,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灵药仙草?”她的声音轻若游丝,“江湖武学确有玄妙之处,让我也曾借内力踏月凌空……”目光落在自己青筋隐现的手背上,“可如今寒毒封脉,内力尽散,再不能如从前那般了。也多亏了徐安若本身……”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帘角,烛火在她眼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她忽然顿住,突然首视阿成:“你既知我与李默的过往,想必也清楚……”指尖无意识掐入掌心,“我并非原来的徐安若,我叫徐妙然,目前借生在这副躯体之中。那你又是谁?来自何方?”
阿成的呼吸明显一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更漏滴水声清晰可闻。
“我是主人豢养的武奴。”他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的一切,都是主人告知。”粗糙的指腹着茶盏上的裂痕,“早在见到你的画像时,我就……”喉结滚动,“主人令我日日模仿李文钦,从举止到性情,乃至……”声音低了下去,“对你的情意。”
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案上烛火明灭不定。
阿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李府暗卫记录着李文钦的点点滴滴,我根据每日的册子学习模仿并记下所有的事情,稍有差池……”衣领微敞处,隐约可见锁骨下的鞭痕,“便会遭遇主人的毒打和折磨,是沧溟血脉让我成为唯一熬过焚心诀的武奴。”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主人派我来,只因唯有以李文钦的身份接近你,才不会引起杨柳的疑心。那杨柳是杨展雄的女儿,从小习武,天赋异禀,主人不是她的对手,也不想与她为敌。”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他只要你。”
徐安若瞳孔骤然收缩,指节攥得发白。
她突然意识到,这僻静小屋或许只是另一座囚笼——阿成将她带来疗伤,莫非是要将她献予那神秘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谁?”她猛地推开阿成,声音因惊惧而颤抖,“我...可认得他?”喉间泛起苦涩,“为何要得到我?难道你…”
未尽的话语悬在唇边,化作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可怕猜想。
【这原主究竟欠下多少情债,竟要我来偿?】
阿成却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温柔得能融化三冬积雪。
他抬手欲抚她发梢,又在半空停住:
“我说过的,”声音轻若鸿羽却重似千钧,“谁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徐安若怔怔望着他,忽觉满心疲惫如潮水漫涌。
【罢了,这副残破躯壳,又能撑到几时呢?】
“阿成,我乏了。”她阖上眼帘,声音飘忽似将散的雾,“你出去罢。”
体内的寒毒随着情绪波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这副身子己禁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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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前的晨光染透了窗棂,巧娘咬断最后一根丝线,给团团系上靛蓝围兜时笑道:
“给狗儿裁衣裳倒是头一遭。徐娘子家的狗儿和猫儿真是幸福!”
徐安若抖开新制的艾绿春衫,衣料上绣着几朵淡雅的栀子花,随风轻轻摆动。
她走到院中,阳光洒在她的肩头,映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暖意。
阿成在檐下劈柴,柴刀起落间带着沉稳的节奏,木屑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
他的动作忽然一顿,柴刀卡进了榆木纹里,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徐安若的身影。
团团颈间铃铛清脆作响,它摇着尾巴跟在徐安若身后,时而低头嗅嗅地上的野花,时而抬头蹭蹭她的裙摆。
竹筐里打盹的狸花猫圆圆被铃声惊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爪子一伸,不小心扯破了新糊的窗纸。
碎纸屑随风飘落,轻轻落在灶台边煨着的药罐旁,药香与花香交织,弥漫在整个小院里。
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草,徐安若提着小木桶,细心地为每一株花浇水。
阿成放下柴刀,走到她身边,接过木桶,默默地为远处的菜畦浇水。
团团在花丛中追逐蝴蝶,圆圆则跳上院中的石凳,眯着眼睛晒太阳,尾巴轻轻摆动,仿佛在打着节拍。
春风拂过,紫藤花架上的花朵轻轻摇曳,花瓣如雨般洒落。
徐安若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嘴角微微扬起。
阿成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继续浇水。
灶台上的药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香与花香交织,弥漫在整个小院里。
徐安若走到秋千架旁,轻轻坐上去,脚尖点地,秋千缓缓荡起。
团团跑过来,趴在她脚边,圆圆也从石凳上跳下,跃上秋千架,稳稳地坐在她膝头。
阿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刚熬好的药,药汤冒着热气,苦涩的味道被院中的花香冲淡了几分。
“阿若,该喝药了。”
他轻声说道,将药碗递到徐安若手中。
徐安若接过药碗,低头轻啜一口,眉头微蹙,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她抬头看向阿成,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今天的药,好像没那么苦了。”
阿成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低声道:
“我在里面加了些蜂蜜。”
春风拂过,紫藤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团团在花丛中打了个滚,圆圆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徐安若轻轻荡着秋千,目光望向远处的青山,仿佛这一刻,时光都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