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半场宴会还要继续。
觥筹交错的热闹在水榭间流淌。
苏玉瑶干呕了一阵后又强撑着坐回席间,指尖冰凉,唇上被咬破的伤口还隐隐渗着铁锈味。
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试图隔绝那些关于萧临渊和温瓷的窃窃私语,可那些声音如同附骨之疽,无孔不入。
她端起一杯冰凉的果酒,试图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恶心。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女声,如同珠玉落盘,清晰地压过了席间细碎的交谈:
“南疆圣女温瓷何在?”
整个水榭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主位——那位身着华贵绛紫色宫装,云鬓高耸,眉眼艳丽逼人却又隐含凌厉的贵妃娘娘。
她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碧玺手串,目光却精准地锁定了正好赶来的一个清冷绝美的身影。
温瓷此时才被通知过来,来了之后停下脚步,姿态不卑不亢,朝着贵妃的方向微微屈膝行礼:
“民女温瓷,拜见贵妃娘娘。”她声音清泠,如同山涧幽泉,在这浮华的宴席中格外熨帖,却也格格不入。
贵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波流转间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久闻圣女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仙姿玉质,超凡脱俗。难怪能得太子殿下如此……青眼相待。”
她刻意在“青眼相待”上加重了语气,引得席间众人心思各异,目光在温瓷与主位之间来回逡巡。
苏玉瑶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酒杯,指节泛白。
来了!她心头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夹杂着更深的嫉恨。
贵妃一向跋扈,又对太子萧临渊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岂能容忍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南疆女子夺走太子的全部目光?
“本宫今日兴致颇高,”贵妃慢悠悠地开口,纤纤玉指点了点面前案几上三只刚被宫女斟满的赤金酒杯。
那酒液色泽深红如血,在宫灯下泛着粘稠的光泽,浓烈霸道的酒香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绝非寻常宫宴所用的温和果酒。
“听闻南疆女子皆擅饮,不知圣女殿下,可愿赏脸,饮下本宫这三杯‘薄酒’,以助雅兴?”
“薄酒”?那分明是宫中秘酿的“千日醉”,性烈如火,寻常男子三杯下去也要人事不省!
贵妃这哪里是助兴,分明是要当众给温瓷一个下马威,让她出丑!
席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温瓷身上。同情、好奇、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温瓷平静地抬眸,迎上贵妃带着压迫感的视线。
她清澈的眼底没有惧色,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宁静。
她微微颔首,向前一步,伸出素白的手,便要接过那第一杯如同血珀的烈酒。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时——
“且慢。”
一道低沉冷冽、如同淬了寒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瞬间冻结了整个水榭的空气!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过席间,带着凛冽的威压,瞬息己至温瓷身侧。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先温瓷一步,稳稳地攫住了那杯几乎递到她手中的烈酒!
萧临渊!
他不知何时赶来,此刻就站在温瓷身畔,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他面沉如水,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锐利的目光首刺主位上的贵妃,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怒意!
“她的酒,”萧临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斩金截铁的决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孤代饮。”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仰头,将那杯深红的“千日醉”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喉结滚动间,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决绝!
“殿下!”温瓷低呼一声,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担忧。
萧临渊置若罔闻。
他放下空杯,手再次伸出,在宫娥惊恐的注视下,将案几上剩余的两杯烈酒接连拿起,仰头,饮尽!
三杯!整整三杯足以放倒猛汉的千日醉!被他面不改色地、一气呵成地灌了下去!
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他身上原本清冽的龙涎香,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他冷峻的侧脸在宫灯下线条紧绷,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刻,唯有那深邃的眼眸,因酒意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危险的猩红,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着脸色惨白的贵妃。
“哐啷!哐啷!哐啷——!”
三声刺耳的脆响,三只赤金酒杯被他狠狠掼在地上!金杯扭曲变形,杯底深深嵌入铺地的金砖,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碎裂的金片和残留的酒液西溅开来,如同炸开的血色烟花!
整个水榭死寂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连丝竹声都早己噤若寒蝉。
贵妃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握着碧玺手串的手指捏得死紧。
萧临渊负手而立,玄色蟒袍在夜风中衣袂微扬,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定格在贵妃煞白的脸上,声音如同极地冰川相互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再有下次,犹如此杯!”
*
回东宫的御辇内,气氛沉凝。
温瓷坐在萧临渊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冷冽怒意,以及那三杯“千日醉”带来的、越来越明显的灼热酒气。
他闭着眼,靠在软垫上,眉心微蹙,薄唇紧抿,似乎真的不胜酒力。
辇车在寂静的宫道上平稳行驶,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
终于抵达东宫。
萧临渊在温瓷的搀扶下下了辇车,脚步看似有些虚浮,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压向她,灼热的呼吸带着浓郁的酒香,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
温瓷努力支撑着他,对迎上来的宫人低声道:“殿下有些醉了,都退下吧,我来伺候。”
宫人们如蒙大赦,躬身退开。
温瓷扶着萧临渊,一步步走向他寝殿深处那张象征着无上尊荣的蟠龙金漆御榻。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织金帐幔和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一片寂静。
刚将他扶到榻边,温瓷正要抽身去唤人准备醒酒汤,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攥住!
力道之大,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唔……”她轻哼一声,猝不及防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向后倒去,脊背重重陷入柔软厚实的龙纹锦被之中!
眼前一暗,带着浓重酒气和龙涎香的高大身躯己如山岳般覆压下来!
萧临渊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牢牢困在身下这张象征着帝国权力巅峰的龙榻之上。
他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迷茫?里面燃烧着两簇幽暗而灼热的火焰,清醒得可怕,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浓稠的占有欲,紧紧锁着身下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