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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场宫宴在御花园的水榭旁举行。
丝竹管弦，衣香鬓影，一派歌舞升平。
苏玉瑶强撑着精神坐在女眷席中，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也难掩眼底的青黑和憔悴。
那些关于萧临渊和温瓷的传闻，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让她寝食难安。
她像个溺水的人，明知不该再去听，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相关的低语。
果然，席间几位身份尊贵的宗室女眷聚在一处，用团扇半掩着唇，低低的议论声还是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太子此番大胜可威武了，听说那被他藏起来的南疆圣女也帮了大忙，殿下对她可疼爱了！”
“……千真万确！我娘家在太医院当差的表兄亲眼所见，太子殿下在药炉前守了两个多时辰，那专注劲儿，啧啧……”
“……那南疆圣女当真是好手段，竟能让太子殿下为她破例至此！这放在以前，谁敢想？”
“最吓人的是首呼其名！‘临渊’……” 一个身着鹅黄宫装的少女压着嗓子，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隐秘的艳羡，“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不敬！可太子殿下非但不恼，听说……还笑了？”
“笑了？！” 旁边几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是啊！东宫伺候的小太监私下传的，说温姑娘第一次怯生生唤出那名字时，殿下正批阅奏章呢，笔都顿住了，抬头看了她好半晌，那眼神……咳，总之后来嘴角就勾起来了！可把那小太监吓得不轻！”
“我的天……太子殿下……会笑？” 一个声音带着梦幻般的恍惚。
这些细节的补充，如同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苏玉瑶的耳膜，刺入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她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剧烈地晃荡，几乎要泼洒出来。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讥诮意味的冷笑从旁边传来。
苏玉瑶僵硬地侧过头。说话的是平素与她关系一般的礼部侍郎之女，柳含烟。
柳含烟此刻也正看着那群议论纷纷的女眷，漂亮的眸子里却满是冰冷的嘲弄和不屑。
“有什么好惊讶的？” 柳含烟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苏玉瑶听得清清楚楚，也像冰冷的鞭子抽在她心坎上，“人家温瓷姑娘是什么人？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是能缓解太子心疾、让殿下夜里能睡个安稳觉的神医！更是太子亲口承认的‘归处’！这东宫未来的女主人，板上钉钉！”
她优雅地抿了一口酒，眼波流转，带着一丝怜悯扫过苏玉瑶惨白如纸的脸，话语却字字如刀：
“有些人啊，就是拎不清自己的斤两。以为退了婚约就高兴得不得了，殊不知，自己丢掉的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泼天富贵和真心相待！”
她轻轻放下酒杯，声音里淬着冰，“不过啊这福气啊，可不是谁都消受得起的。命里无时，强求也是徒惹笑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轰——！”
柳含烟最后那句轻飘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巨斧，狠狠劈开了苏玉瑶强自维持的镇定外壳！
“噗——！” 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
苏玉瑶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浓重的铁锈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她眼前阵阵发黑，水榭中流光溢彩的宫灯、女眷们华美的衣衫首饰、案几上精致的珍馐佳肴……所有的一切都旋转扭曲起来，变成光怪陆离、令人作呕的色块。
柳含烟的话，像最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隐秘、最不堪的角落——那份被她刻意忽视、却在无数个被嫉妒啃噬的深夜里悄然滋生的悔意！
“泼天富贵”、“真心相待”、“东宫未来的女主人”……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名为“庆幸”的假象上！
是她自己！亲手斩断了这根红线！是她自己！将唾手可得的“福气”弃如敝履！是她自己！
把那个前世让她恐惧如魔的男人，拱手让给了那个南疆来的女人，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情深似海、温柔体贴的模样！
强烈的反噬汹涌而来，悔恨的毒液瞬间流遍了西肢百骸。
胃里翻江倒海，苏玉瑶猛地捂住嘴，再也忍不住那股强烈的恶心感。
她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面前的酒盏，酒液淋漓洒在昂贵的裙裾上。
“小姐！” 碧桃惊呼。
苏玉瑶却充耳不闻。她脸色灰败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眼神空洞失焦，跌跌撞撞地推开身前的案几，不顾西周投来的惊愕、疑惑、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踉跄着冲出喧嚣的水榭，一头扎进御花园浓重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夜色里。
她只想逃离！逃离那些戳心刺骨的议论！逃离柳含烟那洞悉一切、充满嘲讽的眼神！逃离这让她窒息、让她每一寸肌肤都灼痛难当的现实！
夜色冰凉，晚风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却带不来丝毫清醒。她像个幽魂般在花木扶疏的小径上疾走，裙角被花枝勾破也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疯狂盘旋、尖啸：
错了！全错了！
她不惜违背家人，亲手丢掉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