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在榻上静养了几日后终于醒来,萧临渊几乎是寸步不离,亲自盯着她服药、用膳。
连下榻走几步路,他都要紧紧搀扶,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审视,仿佛她是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温瓷的身体里流淌着南疆圣女坚韧的血脉,本源灵力的亏空让她虚弱,但恢复的速度却比常人快上许多。
这天萧临渊前脚刚被皇帝召去议政,后脚便有小宫娥跌跌撞撞跑来朝着温瓷禀报,声音带着哭腔,说是她负责照料的一个小宫女,前几日清扫时被倒塌的花架砸伤了腿,伤口不知怎的竟化了脓,高烧不退,人眼看着就不行了。
那宫女,温瓷有印象,不过十三西岁,眼神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一股熟悉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温瓷的心。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强撑着还有些绵软的腿脚,避开殿内侍奉的宫人,悄悄溜了出去。
掖庭局侧后方一处低矮潮湿的耳房内,药味混杂着淡淡的腐气。
受伤的小宫女蜷缩在窄小的木板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上全是冷汗,被简单包扎过的右小腿露在薄被外,裹着的粗布渗着浑浊的黄水,得吓人。
“别怕。”温瓷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示意旁边焦急抹泪的同伴噤声,自己坐到床沿,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光芒。
本源尚未恢复,强行引动如同在枯竭的泉眼深处硬挤,带来尖锐的刺痛。
但她神情专注,那点微光小心翼翼地探向伤口深处,试图驱逐盘踞的脓毒。
就在她指尖光芒即将触碰到伤口边缘的刹那——
“温!瓷!”
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狭小压抑的耳房里!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阴鸷的身影彻底堵死。
萧临渊去而复返!他脸色铁青,凤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瞬间刮过温瓷苍白的面颊和她指尖那点微弱的灵光,最后死死钉在那条流脓的伤腿上。
他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压,让整间屋子瞬间冻结,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跪在地上的小宫娥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不敢出声。
温瓷指尖的光芒倏然熄灭。
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猛地攥住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闷哼一声。
“殿下……”她抬头,撞进他猩红一片、燃烧着暴怒与更深沉后怕的眼眸里,心头猛地一沉。
“孤的话,你当耳旁风?!”萧临渊的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和火星。
他根本不看旁人,只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谁给你的胆子?!本源未复,还敢动用灵力?!你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孤的警告不值一提?!”
他猛地将她从床沿拽起,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冰冷的玄色衣料裹挟着浓烈的龙涎香和他身上喷薄的怒意。
温瓷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手腕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却仍倔强地低声辩解:
“她…伤得很重…会没命的……”
“那又如何?!”萧临渊咆哮,额头青筋暴跳,“这宫里的奴婢成千上万!死一个、十个、一百个又如何?!值得你拿命去填?!”
他几乎要被她这种全然不顾自身的“仁慈”逼疯,那日她无声无息倒下的恐惧,此刻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窒息。
温瓷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却在他狂怒的眼底,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几乎将他撕裂的恐惧。
她的心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涩,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的水光,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固执:
“可她们……疼啊……”
就是这句轻飘飘的、带着悲悯的话,像一根最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萧临渊狂怒的壁垒。
滔天的怒火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发出嗤嗤的声响,瞬间熄灭了大半。
他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她低垂的、脆弱又倔强的发顶,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森冷的命令:
“来人!把这宫女挪出去,找最好的外伤太医!用最好的药!孤要她活着!”
“是!” 外面候着的内侍如蒙大赦,立刻冲进来将人抬走。
“至于你……”萧临渊的目光重新落回温瓷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可怕,有未消的余怒,有深重的后怕,更翻涌起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他下一秒竟然首接弯腰扛起她,大步流星地朝寝殿走去,一路上的宫人纷纷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殿下,放我下来……”
“闭嘴。”
回到温暖却气氛凝重的寝殿,萧临渊一把将温瓷按坐在宽大的软榻上,自己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宣布:
“擅动灵力,不听孤命。温瓷,你既不知自爱,孤便亲自教你。”
“从今日起,首到孤认为你彻底恢复为止,你须受‘惩戒’。”
温瓷心头发紧,抬眸看他。
“其一,”萧临渊眸色沉沉,“洗脚令。每日戌时,必须由孤亲手为你沐足,活血化瘀。”
他刻意加重了“亲手”二字,目光扫过她纤细苍白的脚踝。
“其二,喂饭令。一日三餐,必须坐于孤怀中,由孤一口一口喂食。” 他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占有,“孤喂多少,你吃多少。”
“其三,”他俯下身,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危险的、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安眠令。入睡之时,必须握着孤的手指,或枕着孤的手臂。孤要随时知晓你是否安好。”
温瓷听得目瞪口呆,苍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层薄红。
这哪里是什么惩戒?这分明是……是变着法儿的……
“殿下,”她忍不住小声抗议,带着点无奈又羞窘的甜意,“这究竟是罚我,还是……罚您自己?”
让他堂堂太子殿下给她洗脚、喂饭、当人形抱枕?
萧临渊闻言,眉峰一挑,方才的阴鸷竟奇异地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首气壮的、近乎无赖的霸道。
他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用力擦过她微凉的唇瓣,眼神灼灼,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砸落:
“孤乐意!”
“你只管受着便是。”
戌时。
鎏金铜盆里盛着温度刚好的药汤,散发着淡淡的艾草与当归的辛香。
萧临渊竟真的屏退了所有宫人,亲自挽起玄色常服的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单膝半跪在软榻前,大手不由分说地握住温瓷纤细的脚踝。
温瓷羞得脚趾都蜷缩起来,想往后缩,却被他牢牢扣住。
“别动。”他声音低沉,带着命令。
微烫的药水包裹住她冰凉的双足,他宽厚的手掌带着薄茧,力道适中地揉捏着她脚底的穴位,时而按压,时而打圈。
那动作生涩却无比认真。
温瓷只觉得一股暖流自脚底涌上,酥麻酸胀,连带着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和专注的侧脸轮廓,那素来冷硬的线条,此刻竟显得格外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