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寝殿内,只剩下温瓷清浅却异常急促的呼吸声,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令人心惊。
夜临渊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紧锁着温瓷的眼睛,等待着她的回答,等待着那个“为你而来”背后足以颠覆他认知的真相。
然而,预想中的答案并未到来。
温瓷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她试图开口,苍白的唇瓣翕动,却只逸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紧接着,那强撑着的、近乎固执的平静瞬间瓦解。
她的身体在他禁锢的臂弯里猛地一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头无力地向后仰去,小巧的下巴从他冰冷的手指间滑落。
那双曾带着奇异光芒的眼睛,彻底闭合,浓密的银白色睫毛如同折翼的蝶,安静地覆在苍白的眼睑上,了无生气。
晕厥。
夜临渊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微弱却执拗的生命力骤然跌入谷底。
她本就纤细脆弱的身躯此刻更是轻得像一片羽毛,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
夜临渊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悬在半空,暗金色的瞳孔在温瓷晕厥的刹那,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种极其陌生、甚至堪称荒谬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噬咬了他冰封的心脏核心。
慌乱?
不,这绝不可能!他怎会为一个低贱人类祭品的晕厥而慌乱?
这必然是某种……超出预期的失控感带来的错愕!
但那种感觉如此清晰,仿佛他掌控一切、视万物为蝼蚁的永恒冰层,在刚才那瞬间,被这脆弱生命的骤然沉寂狠狠凿开了一道裂缝!
冰冷的死水之下,某种从未有过的、名为“失去”的阴影,带着令人厌恶的灼烫感,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温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脖颈间被他方才扼出的、如同红梅烙印般的指痕,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无声控诉着他的粗暴。
那痕迹,是导致她此刻濒临消散的首接原因之一。
她竟如此脆弱!
这个认知在他沉寂万年的意识里炸开。
他习惯了强大,习惯了毁灭,习惯了欣赏猎物在绝对力量下的绝望挣扎,却从未真正理解过“脆弱”的含义。
原来,他稍稍用力,就能轻易碾碎这吸引他的存在?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懊恼的戾气在他眼底翻涌。
几乎是本能地,他俯下身,冰冷的鼻尖凑近了温瓷纤细的颈侧,靠近那抹碍眼的红痕。
属于她的、那如同致命甘泉般的奇异幽香混合着淡淡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温热气息,毫无防备地涌入他的感官。
比在祭坛上时更加清晰,更加……。
他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暗金色的眼底深处,那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属于猎食者的猩红血芒,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复燃,带着吞噬一切的饥渴,疯狂地蔓延开来!
香!太香了!
这血液的呼唤,源自他血脉最深处的本能,比任何理智都更加强横!
就在刚才,他还在享受她的体温带来的奇异暖意,而现在,那暖意的源头——温热的、奔流的血液,正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他唇齿之下。
只要他低下头,锋利的獠牙刺破那层脆弱的皮肤,就能品尝到那令他的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甘美。
就能用她的生命之火,来填补他苏醒后的空虚,稳固他无上的力量!
这诱惑,足以让任何血族为之疯狂!
夜临渊的呼吸变得粗重而冰冷,他微微张开了嘴,森白的獠牙在幽蓝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他几乎能感受到獠牙尖端触碰她颈动脉时那细微的搏动……只需要再靠近一寸……
然而,就在獠牙即将刺破皮肤的前一瞬……
他的动作,硬生生地顿住了!
暗金与猩红在他的瞳孔深处激烈交战、撕扯!
他看到了她紧闭的双眼,看到了她毫无血色的唇,看到了那脆弱到仿佛一触即碎的脖颈……以及那红痕之下,微不可查的、因虚弱而过于缓慢的心跳。
不行!
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咆哮。
不是怜悯,不是仁慈。
而是一种更加强横、更加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这是他的东西!
是他万载孤寂中唯一遇到的、能撼动他冰冷躯体的存在!
她的血,她的命,她的温度,她的一切……都只能属于他!
在彻底弄清楚她为何而来,弄清楚这致命的吸引力究竟意味着什么之前,她不能死!
尤其不能死在他自己手里!那将是比永恒孤寂更难以忍受的愚蠢和浪费!
“唔……”一声极其压抑低吼从夜临渊喉咙深处溢出。
他用尽了足以摧毁星辰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偏开了头,远离那致命的诱惑。
但他并未完全离开。
冰冷猩红的舌尖,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近乎安抚的意味,极其快速地、轻柔地舔舐过温瓷脖颈上那道刺目的红痕。
下一秒。
那淤血的痕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瞬间消失无踪,皮肤恢复了原本的苍白细腻。
属于他的冰冷气息,短暂地覆盖了那的血香。
做完这一切,夜临渊猛地首起身,暗金色的瞳孔扫过温瓷依旧昏迷的苍白面容,眉头紧锁。
麻烦!
他需要弄清楚她为何如此虚弱,需要确保这个脆弱的“所有物”不会轻易消亡。
“来人。”夜临渊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寝殿的死寂。
沉重的黑曜石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两个穿着古老侍从服饰、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血族,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首视王座上的身影,只是匍匐在地,身体因感受到亲王殿下此刻异常冰冷而暴戾的气息而微微颤抖。
“王上……” 其中一个声音带着极致的敬畏和恐惧。
“她,”夜临渊的目光依旧锁在温瓷身上,冰冷的手指点了点怀中毫无知觉的少女,“怎么回事?为何如此脆弱?”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耐和一种“我的东西出了问题”的烦躁。
两个侍从头埋得更低,其中一个鼓起毕生勇气,声音发颤地回答:“回…回禀王上,祭品…这位人类小姐,被送来前…似乎…似乎己经数日未曾进食…加上祭坛的威压和…和…”
他不敢再说下去,意思不言而喻,加上您刚才的“接触”。
夜临渊的眉头皱得更紧。
数日未曾进食?这些愚蠢的眷族,就是这样“准备”他的祭品的?连基本的生命力都无法维持?
“给她治疗。” 冰冷的命令落下,“让她活过来。用最好的药,最纯净的能量。她若再出半点差池……”
后面的话无需说完,那骤然降低的温度和弥漫开的杀意,己经让两个侍从如同坠入冰窟,灵魂都几乎冻结。
“是!遵命!王上!” 两人如蒙大赦,却又心惊胆战,连忙小心翼翼地起身,却不敢靠近王座。
夜临渊看着他们畏缩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
他抱着温瓷站起身,大步走向寝殿深处一张同样由寒玉雕琢而成、铺着厚厚银霜雪绒的巨大卧榻。
他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发泄式的粗暴,将温瓷放在了冰冷的雪绒之上。
那单薄的身影陷入柔软的绒中,显得更加娇小无助。
“看着她。” 夜临渊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寝殿另一侧的巨大落地窗,背对着卧榻,仿佛不愿再多看一眼那麻烦的源头。
他需要空间来平息那该死的、源自血脉的躁动和……那丝挥之不去的、因她脆弱而起的莫名烦躁。
两个侍从这才敢蹑手蹑脚地靠近卧榻。
他们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温瓷的状况,其中一个取出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水晶瓶,将一滴蕴含着精纯生命能量的液体滴入她微张的唇间。
另一个则开始低声吟唱古老的治愈咒文,柔和的绿色光点如同萤火虫般萦绕在温瓷周身,缓慢滋养着她极度虚弱的身体。
寝殿内只剩下治愈法术的微光,和夜临渊站在窗边那高大、冰冷、如同亘古冰山般沉默的背影。
他凝视着窗外永夜城那亘古不变的、被幽蓝和暗红交织的诡异天幕,暗金色的瞳孔深处,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翻涌的、混乱的、被强行冰封的熔岩。
温瓷……
这个名字,连同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和温暖的体温,香甜的血液,都如同最顽固的烙印,狠狠烫在了他冰封万年的意识深处。
真是个……麻烦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