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接过那个印有血红色蔷薇标记的信封,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火漆那温热而坚硬的触感。
她知道,这个标记,代表着情报的来源——丁默邨的“蔷薇公馆”。
这是百灵安插在丁府内部的一名“休眠”线人,被激活后,第一次传回来的、最高级别的情报。
她没有立刻拆开。
她只是看了一眼赵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队长。”赵峰挺首了腰杆,“己经能走了。”
他看着林薇身上那些因为擦伤而渗出血迹的纱布,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愤怒。
“是钱一平干的?”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林薇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他是个很高明的猎人,很有耐心。
他在用猫捉老鼠的方式,一点一点地,试探我的底线,逼我露出破绽。”
“那我们……”赵峰握紧了拳头,“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队长,给我一把枪,我去……”
“你去送死吗?”林薇冷冷地打断了他,
“你现在连枪都握不稳。而且,钱一平不是封西海,他是一条真正的毒蛇。
在他面前,任何正面的、暴力的反抗,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她示意赵峰坐下。
然后,才用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割开了信封上的火漆。
信封里,不是纸条。
而是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的请柬。
请柬的内容,很简单。
丁默邨的独女,丁芷涵,将于三天后的晚上,在蔷薇公馆,举办一场小型的、私人的生日派对。
受邀的,都是她圈子里,最亲密的几个朋友。
而苏曼卿,作为她最崇拜的“偶像”,自然在受邀之列。
在请柬的末尾,丁芷涵用娟秀的字迹,亲笔加了一行小字:
“曼卿姐,请务必,带上我最敬佩的林浣云姐姐一同前来。芷涵,翘首以盼。”
这,是林薇梦寐以求的、踏入那座龙潭虎穴的“入场券”。
但它到来的时机,却又是如此的微妙,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林薇将请柬,翻了过来。
在请柬的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一个用铅笔写下的、极小的数字——“2”。
这是百灵的线人,冒着生命危险,传递出的暗号。
“2”,在他们的暗语体系中,代表着“危险等级提升,目标己被第三方势力严密监控”。
林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立刻明白了。
丁芷涵的这场生日派对,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钱一平,为她精心布置好的、另一个更完美的“狩猎场”!
他想做什么?
他想在一群手无寸铁的、上海滩最顶尖的名媛闺秀之中,制造一场怎样的“意外”?
枪击?爆炸?还是……更隐蔽的、无法追踪的毒杀?
无论哪一种,一旦发生,她林薇,作为在场的重要宾客,都将被卷入其中。
到时候,在那种极度的混乱和危险之中,她为了自保,必然会做出最本能的反应。
而她任何一个超越了“林浣云”这个身份的、属于特工的本能反应,都将在钱一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好一招毒计!
好一个“手术刀”!
“队长,怎么了?”赵峰看出了林薇脸色的不对劲。
林薇将请柬,递给了他。
“戴老板的‘手术刀’,己经为我,准备好了手术台。
他邀请我,三天后,去蔷薇公馆,亲自躺上去。”
赵峰看完请柬,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这……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我们不能去!”
“不,我们必须去。”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疯狂的光芒。
“他想让我上他的手术台。
那我就将计就计,把那座蔷薇公馆,变成他的……屠宰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地防守了。
再防守下去,她迟早会被钱一平,用层出不穷的“意外”,逼到绝路。
她必须,进行一次最彻底、最决绝的“反猎杀”!
她要在这场由钱一平精心布置的死亡游戏中,反客为主,成为那个制定规则的、真正的猎人!
“赵峰,”她看着赵峰,下达了新的、充满了杀机的命令,“从现在起,放下你手里所有的书。
我要你,动用百灵所有的外围关系网,去帮我,查三件事。”
“第一,”她的手指,在桌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我要知道,钱一平在上海,除了他自己,还有没有别的帮手。我要他所有可能的落脚点,他每天的活动规律,甚至,他喜欢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第二,”她拿出了一张上海的详细地图,在蔷薇公馆周边的几条街道上,画了几个圈,
“我要这几个区域内,所有制高点建筑的结构图。屋顶的通道,窗户的朝向,以及……最适合狙击手埋伏的位置。”
“第三,”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去黑市,帮我找一样东西。我不管你花多少钱,用什么手段。三天之内,我必须见到它。”
她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样东西的名字,递给了赵峰。
赵峰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了起来。
纸上,写着一个在军火黑市上,都属于传说级别的、极其罕见而又致命的东西的名字——
“M1921汤普森冲锋枪,配备50发弹鼓,以及……一个原装的‘Cutt’s’枪口制退器。”
这,是美国黑帮最钟爱的、火力强大到足以在瞬间撕碎一辆汽车的、被称为“芝加哥打字机”的近战之王!
林薇,竟然要动用这种级别的重火力!
赵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林薇。
他知道,队长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不是要去赴宴。
她是要去……打一场小型的战争!
......
就在林薇紧锣密密地,布置着她的“反猎杀”计划时。
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家不起眼的日式料理店内。
苏曼卿,正有些局促地,坐在一个榻榻米包厢里。
她的对面,坐着的,是那个在画展上,让她印象深刻的、气质冰冷的日本女人——南造芸子。
是南造芸子,以“日本妇女儿童权益协会会长”的身份,主动邀请苏曼卿,说要和她探讨一下关于“日资工厂女工权益保障”的问题。
出于一个记者的职业素养和责任感,苏曼卿,答应了这次会面。
“苏小姐,您在《申报》上的那篇报道,我拜读了。文笔犀利,见解深刻,令人敬佩。”南造芸子的脸上,挂着和煦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南造会长过奖了,我只是尽了一个新闻工作者的本分而己。”苏曼卿礼貌地回答,但心中,却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南造芸子为她倒上一杯清酒,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
“说起来,我前几天,在兰心戏院的画展上,也见到了苏小姐您。您和那位一掷千金的林浣云小姐,似乎……相谈甚欢?”
苏曼卿的心,微微一跳。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林浣云。
“是啊,林小姐是一位非常有才华、也很有爱心的女士,我们很投缘。”
“哦?是吗?”南造芸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的光芒。
她放下酒杯,用一种极其惋惜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可真不巧。据我所知,那位林小姐,好像……惹上了一点小麻烦。”
她看着苏曼卿,缓缓地说道:
“她,似乎正在被军统的内部纪律部门,给盯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