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周纵夜的缘分,从出生之前就开始了。
那年,母亲刚怀我没多久,她的闺中密友芳姨也穿来了喜讯。
这是个好消息,恰好她们关系也亲密更甚丈夫婆家,于是做了约定,如果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
即使不是,也要当兄弟姐妹,放在一起教养。
其实也算是命运早有示警,警告我与他一生不得善果,可惜不管是我还是母亲,都是一脉相承的一意孤行。
那夜秋雨倾盆,母亲邻近产期后日益焦虑,说什么也不愿意待在医院,在外祖母的陪伴下回了趟家。
她不该回去。
我父亲站在为迎接我布置的婴儿房中,与一个陌生女人缠绵接吻,气氛正热,母亲血红着双眼开了灯。
后续混乱得就不像样了。
我听过祖宅的佣人嚼舌根,谈论那天噗通一声跪倒的父亲,母亲裙摆上的血。
谈论祖母的哭嚎,外祖的斥骂,救护车在夜幕中刺目灼眼的光。
谈论母亲那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里,芳姨丈夫的惊叫。
从那一夜开始,我就天生亏欠周纵夜。
两个预产期相隔三个月的产妇同时被推进了产房,母子平安的只有一对。
母亲后来告诉我,芳姨死前抓着的仍是她的手。
她擦着母亲眼下的泪,哽咽着喊:“不哭,怡君,不要哭。”
“以后……”
以后,没有人再给你擦眼泪了。
母亲不听话,她自己的孩子还没看上一眼,抱着芳姨的血脉哭得肝胆俱裂。
那夜的雨下了好久,据说红色警报都下了好几次。
母亲离婚离得决绝,原本只关道德的一场出轨背上了她最亲密友人的性命,她再也看不了父亲那张文气清秀的脸。
她看着我时,有时像在看另一个人。
我知道芳姨的全名叫叶素芳。
所以当她哽咽的喊着“素素、素素”时,我从不回应。
只是抚着她枯槁的长发,将她按在自己稚嫩的怀抱里。
但她下一秒就将我推开,我倒在地上,膝盖磕破了皮,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但我没有娇气的资格。
母亲奔向门口,抱住了一个病殃殃的小男孩,一边叫着“阿夜”一边哭得不能自已。
那年我七岁,与周纵夜初见。
他是早产儿,出生没多久身体各个器官就都出现了衰竭症状,为了救治,这几年来的时光他都在德国一家疗养院中度过。
我呆呆转头,看见了他恹恹的眼睛。
眼皮只撩起来一瞬,从我身上扫过,很快又收了回去。
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小未婚夫恐怕不是很喜欢我。
可也没有其他办法,母亲耳提面命所浇灌的想法已经在大脑扎根。
我无比坚信,周纵夜从出生就要开始不停地输液吃药、终日只能在无菌病床上度过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生来就亏欠他。
一如此时。
我拎着跑断的高跟鞋,一瘸一拐地独自离开,不惊动任何人。
混乱中,我反而想起了栏杆边的人是谁。
不该忘的。
我母亲江怡君虽然已经息影多年,但在老东家枫合娱乐还留存有不少股份。
枫合的董事长姓喻,最近主捧一个名叫喻星的歌手。
海报上那张霜雪翻涌的脸与眼前这张渐渐重合。
他始终望着我,没有下楼,没有问候,也没有解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的电话进得恰好,就像是她预估到了什么时候我会见到周纵夜一样。
向来沉稳凌厉的女人此刻急切得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素素,你现在看到阿夜没有?他没出什么事吧?”
我软着双腿踩在山路上。
更像在沼泽中下陷。
我笑着,习惯了哄她:“他没事,妈妈。”
“那就好、那就好,你帮我给他转达一句生日快乐。”
“妈妈,我们退婚好不好?”
那头喋喋不休的声音停住了,随即到来的,是如同引线燃烧般的、暴怒的呼吸。
“你想做什么?这可是我跟你芳姨人生的最后一个约定,你要让她失望吗?你要让妈妈下了黄泉都不敢见她吗?”
我低下了头,故作轻松:“可是,阿夜不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