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份这件事情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除了在每次自言自语的时候对着照片里另一个人的脸庞提醒这件事:
我独自一人的时间,已经超过你陪伴过我的日子。
照片中人没法回答我,她擅长微笑与亲吻、溢散着巧克力香气的那张嘴唇终生不再为我打开。
可我仍旧活着。
按照曾经的设想,应该叫苟活。
缸中的鱼想要围上来的鱼——又蠢又无知,有一点甜头就傻乎乎地凑过来,跟那个傻得不行,眼睛里总是有让我看不懂的亮光的傻瓜一样。
我有点担心起来,这些鱼看起来活不长的样子,最好还是不要像她。
即使我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改变一条鱼的大脑。
虽然她的躯体已经依偎进了别人的怀里,精神却始终与我连接在一起,在死后享受到来陪同我一起下葬的权利。
如果有哪一天棺盖打开,那一瞬间一块腐肉的灰飞烟灭,我也相信她会给我留下了一只纯白无瑕的头骨。
好像是那个家伙仍然在向我无声地炫耀——我自以为——她那让我无所适从的强大精神,仍旧坚韧地待在我身边,我触手可及可以随时打碎的位置。
我从来不说假话,的确有那么几个绵长的瞬间,我被她所撼动过。
即使那家伙是除了好出身一无是处的江素。
她叽叽歪歪地用那张娇生惯养的脸问出畜生都不屑一顾的纯洁语句,“阿夜,阿夜——”的。
只要听见就会让我的胃腔分泌出过多的酸,在蠕动中加速呕吐的欲望,进而产生食欲……
真不敢相信,我会对江素滋养出这种东西。
或者只是类似于这种欲望的其她幻想,比如那张沾着巧克力渍黏黏糊糊地开合的嘴唇。
真是该死,想这种问题总是会让我头昏脑涨,却又不得不静下心研究,是江素的变化还是我的变化?
不,那家伙永远不会改变,她要么一直用她单一的大脑思考到死去,要么就是为她的单一大脑而死。
我又沉下目光,侧头看向让我回神的江素,那张嘴里还是不断地发出咀嚼巧克力的声音,过于浓厚的颜色染在她红艳的嘴唇上,不仅脏兮兮的,还甜得发苦。
这个满眼都是爱意的无知少女说:“阿夜,你知道人类生命极限的长度吗?”
我只能一直看着她。
这个傻女孩居然会对一对合葬的情侣发出赞叹的声音,就好像是忠贞不渝的生命有多么了不起一样。
我告诉她,素素,人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人的,这是怪物的爱,你想成为怪物吗?
——你现在已经是怪物了。我在心里说了最后一句话。
只有怪物才会用这种干净坚韧的眼神配一副柔韧的躯体,仿佛再坚韧的布料都无法完整地包裹住她。
很多年之后我回想起来这件事,脑子里只有那具占满我眼球的身体,和那张不愿面对的笑脸。
当时的江素跟我解释说,她只是羡慕对方和家人度过的余生,可以在自我感动的幸福中活着和死去。
你以为你会怎么死亡?无知的生物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江素。
她在我的挑衅中满脸怒火,饼干渣都从无法合拢的嘴唇之间掉出来,当然也不会感觉到我所燃烧起来的冰冷却更加彻底的怒火。
因为江素是个单细胞生物。
那个累赘似的大脑无法思考过于复杂的事,只能努力产生类似于被那些荫蔽着她,好让她永远保持这种单纯蠢样的家人们长久地陪伴下去。
江素、江素,我咬牙切齿地低吼,和许多年后的自己的沉吟声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