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无纠的回答出人意料,他说有想保护的人,可那人死了。
江玉妙错判,以为旧情人,不知正是她母亲苏水情。
十年前,苏水情路过竹露寺,认识了严无纠,后历经波折,引他入鸿影司。一个是恩师,一个是忠徒。日来月往,竟与她女儿扯出瓜葛。
“喂,严无纠,在附近寻个想保护的人吧。”
他听见语调高扬,心头突突乱跳,退了半步。附近是指婆娑,还是指养济院,还是指眼前,她怎么说话不清不楚。
“为什么要找这样的人?”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气哼哼道:“你若是心里有人,肯定不愿放弃司主之位,我瞧你就是太孤寡了,才不贪权夺势。”
严无纠冷笑道:“你打哪儿学来的歪理,扯淡。”
“我难得琢磨透一个欲念,你敢说我扯淡!”
她一掌推他,猛地意识到身后水池,便伸手去拉,他没倒,反倒是她脚下踉跄,栽倒在他腿上。
她耳根一红,听见他呼吸粗重,相连处掌心发烫,甚至力道紧了紧,激得她把腰一挺,胸贴了胸。
时已入夏,二人衣裳薄薄一层,起身时,凸处轻轻擦过,带起一阵颤动。
她羞如暴风骤雨,讲话声音更大,“喂,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
“二十五了,快去找个心上人。”
他不再回话,方才一番试探,她不动情,如此看来,附近心上人,指的是别家姑娘。
江玉妙捋顺裙边,转身回了闺房,她仰面躺下,眼波如醉,半睁半闭。
榻上一条丝滑凉被,她把手一路探过去,抓在掌心,也学严无纠的力道,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再怎么想挽留他,不该以色引诱,她可以跳湍急河流,绝不跳迷雾深谷,倘若要同他交欢,必须把他看得明明白白。
心事重重,她从迷醉中醒来,恢复端庄。
隔壁房中,严无纠心绪翻涌,半是煎熬,半是愉悦。
推拒中,她身体有欲念,发乎感应,而非情迷,倘若他想利用感应,便可达成交接,可他断然不许自己成奸犯浑。他要的,是她意惹情牵,再行绸缪。
为何痴于淫梦呢?他反复确认,自己不爱她,可成了愚氓色鬼,又难以接受。
他找不到因由,翻来覆去,凝神听风吹草动,提防刺客,怕她真丢了性命。
这一丝半缕的关心,被他忽视,总烦想些妄念邪心。
次日酉时,五个借贷人归来,被大伙拥着,东一句西一句回话。
何逸兴确为头筹,白得二十两本金。其余人所持钱数,三两,三十两……皆与江玉妙所写吻合。
读信之人惊呼:“江院正神算子!”
顿时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安福院。
陈景自那日回到安福院,便低沉着性子,闷坐许久,府中一应事,都未曾传人禀报。
文珠看不下去,硬是闯进屋里,把他摇醒。
“你真是个草包,把活全丢我,自己躲屋里。江玉妙有神算之名,又拿着军械图,你也没个打算。我再也不跟你了,一会儿便回养济院去。”
“走罢,走罢”,陈景伸出手,接着道:“听说你那有半张军械图,给我瞧瞧。”
文珠丢下军械图,不想多说,便走出去。
陈景挪动脚凳,移到亮处,把军械图看了几眼,圆圈长线,排布无章法,他是门外汉,提不起兴趣来。
心里想着江玉妙,相面奇功,六月为限,他倒是明白。
门突然被推开,来人奔到陈景面前,朝他脑袋上一记重拳,听声音便知,是那瘦脸的金国暗探。
双眼昏花,迷糊之中,又看到卓勒紧接着坐下。
残破图纸被抢,陈景跌坐在地上,擦了擦血,张口笑着,面无惧色。
“卓勒,好戏才刚开始,你要这时候收我的命吗?”
卓勒看过军械图,对陈景道:“不得不说,你的命真好,宫世昌把布防图托付给你,军械图又被你发现,如今你那老相好,竟成了神算子。”
陈景听了,笑得更欢乐,“那我还真是有福之人。”
正说着,胸口横遭一脚,疼得他骂了句脏话,在地上打滚。
卓勒把他提起,骂道:“我准你救苗姐了吗?”
陈景笑道:“我没救她呀,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在……”
话未说完,又挨了一拳,打在鼻梁上。
“江玉妙的卜算之能,早不露,晚不露,偏偏这时拿出来,指定有什么猫腻,你去调查清楚,明白没有?”
陈景竭尽全力把头点,眯起眼睛,见两双鞋踏出了门,便长舒一口气。
他躺了半刻钟,才被下人发现,救命喊大夫,不禁心里哀叹,或许将来,他奄奄一息,那两个女人,一个也不在他身边,凄凉啊。
几个小厮抬他起来,放到软舆里,路过号房,见不时有人相伴,说快去养济院瞧瞧。
“军械图太高深,我是不懂,可面相命数,那是切身利益,必须去排个队。”
“说的是,都传军械图是救世之物,我看未必。”
陈景听见这些,便命小厮移步养济院,说那里的大夫医术高明,人也漂亮。
养济院涌入上百号人,前后衣衫紧贴,蒲扇互撞,啪啪作响,院役二十步一岗,正维持秩序。
陈景捏着鼻子,从队伍中飘过,他伸手抓住一人,乃上次与他争伞的伙计。
伙计见他满脸伤,乐道:“哟,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陈景道:“别幸灾乐祸了,我要大夫,去把苗姐给叫过来。”
伙计冷笑道:“到我们养济院来寻大夫,我看你想要的不是大夫,而是丫鬟。”
陈景咳了一声,威胁道:“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在这里闹。”
伙计怕他搅了局面,无奈之下,勉强去请苗姐。
陈景见苗姐来时,穿一件麻布裙,插木钗,无绫罗绣花,好寡淡。往日在他身边,鲜艳俏丽,一捻腰,一弯,想露出衣来,便露出衣来,跑来这臭男人堆里,打扮都不快活。
他不顾周围目光,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显示自己的可怜样儿,叫苗姐好心疼。
小厮把陈景抬去了偏房,留给苗姐独自照看,他欢天喜地,靠在枕上,说一些白痴话,一会儿是自己也要转院,一会儿又是要合并两院。
他这里高兴,江玉妙却躲在前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