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腐朽腥臊气息的风，如同死神的呼吸，拂过薇拉汗湿的后颈。她拖着苏澈沉重的身体，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噩梦中跋涉。脚下污水的流淌声，苏澈压抑的喘息，钥匙幽绿光芒的搏动，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构成了这片死寂迷宫唯一的背景音。而前方，那断断续续、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幼猫发出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头皮发麻。
绕过一块巨大、形如腐烂内脏的暗红色肉岩拐角，眼前的景象让薇拉瞬间僵在原地，碧绿的眼眸因极致的惊悚而瞪圆，连瞳孔中纠缠的猩红与海蓝都暂时凝固了。
光源来自墙壁上大片大片的墨绿色荧光苔藓，将这片稍显开阔的“大厅”映照得一片惨绿。地面不再是浅浅的污水，而是铺满了某种灰白色、黏糊糊、如同巨大生物脱落的皮屑混合着厚厚霉菌的“地毯”，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在这片恶心的“地毯”中央，堆积着小山般的……残骸。
惨白的、断裂的、带着清晰啃噬痕迹的骨头随处可见，有人类的臂骨、肋骨，也有更多属于未知生物的、更加粗壮扭曲的骨骼。破碎的、粘着干涸黑紫色污迹的布料碎片散落其间。几颗被啃得只剩下小半、眼眶空洞洞的头骨滚落在边缘，下颌骨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空气里弥漫的腥臊味浓烈到了顶点，混杂着骨粉和腐肉的恶臭。
而在这堆尸骸小山的“山脚”下，就是那诡异哭声的来源。
十几只……东西。
它们蜷缩着，大小如同刚满月的小狗崽，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稀疏的灰黑色短毛，皮肤是病态的粉红色，皱巴巴的，能看到下面细小的血管。它们的头颅异常巨大，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顶着一对不成比例的大耳朵，此刻无力地耷拉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脸——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细小的孔洞，下方咧开的嘴里布满细密的、如同锉刀般的乳牙。而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团不断渗出浑浊粘液的、深陷的！此刻，这两道正随着它们哭泣的节奏，一开一合，流出更多腥臭的脓液。
正是这些没有眼睛的“哭脸鼠崽”，蜷缩在尸骸堆旁，对着那些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发出那穿透灵魂的悲伤呜咽！它们细小的爪子无意识地刨抓着身下黏糊糊的“地毯”，小小的身体随着哭泣剧烈地抽搐着，仿佛在为这堆“食物残渣”举行一场盛大而绝望的集体哭丧仪式！
“呜……呜呜……吱……”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薇拉感觉自己的胃袋在疯狂抽搐，喉咙里泛起一股强烈的酸水。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当场吐出来。邪神意志在她意识深处发出冰冷而玩味的评价：“……新鲜的……点心……”这念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就在这时！
一只离尸骸堆稍远、体型略大一些的哭脸鼠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那颗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薇拉和苏澈藏身的肉岩方向！咧开的大嘴停止了哭泣，细密的乳牙摩擦着，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微脆响。那不断渗出粘液的（眼睛？）也停止了开合，首勾勾地“盯”了过来！
一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十几只哭脸鼠崽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所有巨大的、湿漉漉的头颅齐刷刷地转向同一个方向！十几对不断流淌浑浊粘液的，无声地“锁定”了闯入者！
死寂！
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降临了！只有墙壁荧光苔藓的幽绿光芒，在这些无眼怪物湿漉漉的灰毛上流淌。
薇拉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拖着苏澈的手瞬间僵硬冰冷，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感觉到，一股冰冷、饥饿、带着纯粹捕食本能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冰水，从那十几道“目光”中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她和苏澈！
完了！被发现了！
邪神意志在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冰冷的兴奋，猩红的竖瞳在薇拉意识中剧烈闪烁，催促她释放力量，将这些“点心”碾碎吞噬！但主人格的恐惧如同枷锁，死死压制着这股冲动——释放力量，苏澈怎么办？他还能承受吗？而且……面对这么多怪物……
就在薇拉脑中一片空白，僵在原地如同等待审判的猎物时——
“咔哒咔哒……咔哒……”
那只最先发现他们的、体型稍大的哭脸鼠崽，咧开的大嘴突然又动了起来。细密的乳牙摩擦着，发出有节奏的、如同敲击小石子般的清脆响声。这声音并不刺耳，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紧接着，它抬起一只沾满粘液和灰白“地毯”碎屑的前爪，并没有扑过来，而是……伸向旁边尸骸堆里一根被啃得光溜溜的、惨白的人类小腿骨。
然后，在薇拉惊恐又茫然的目光中——
它张开嘴，用那排细密的乳牙，极其认真地、如同啃磨牙棒一样，“咔嚓咔嚓”地啃起了那根骨头！啃得那叫一个专注，那叫一个投入！仿佛刚才那冰冷的捕食者凝视只是一场幻觉！
“咔哒咔哒……咔嚓咔嚓……”
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
旁边另一只哭脸鼠崽也停止了“凝视”，巨大的头颅转向身边一根扭曲的、不知名生物的肋骨，张开嘴，“吭哧”一口咬了上去，啃得津津有味。
第三只则低下头，开始舔舐“地毯”上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污渍，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第西只……第五只……
短短几秒钟内，十几只哭脸鼠崽仿佛集体失忆，瞬间从蓄势待发的恐怖捕食者，切换成了专注的……清道夫模式？它们纷纷低下头，开始对着尸骸堆、骨头、“地毯”上的污渍，进行新一轮的“清理”工作。啃骨头的“咔嚓”声，舔舐的“吧唧”声，摩擦牙齿的“咔哒”声，交织成一片荒诞离奇的“进餐交响曲”。
刚才那冰冷刺骨的捕食者恶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迟钝的、对“可食用垃圾”的专注？
薇拉：“……”(⊙_⊙)？
她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嗒一声，断了。恐惧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憋屈感取代。她甚至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邪神意志也卡壳了，猩红的竖瞳里充满了“就这？”的困惑。
这……这就完了？刚才那吓死人的集体凝视，是……开饭前的仪式感？还是它们视力不好（根本没视力！），需要集体“聚焦”才能确认目标是不是食物？
薇拉看着那群啃骨头啃得忘乎所以的鼠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口袋里那块散发着微弱暖意的鱿鱼干，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反套路的念头，如同泡面桶里沸腾的气泡，咕嘟一下冒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拖着苏澈的手，让他靠着冰冷的肉岩壁瘫坐。然后，她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像捏着什么生化武器一样，从自己那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外套口袋里，捻出了那个被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方块。
隔着塑料袋，鱿鱼干那独特而霸道的咸腥香气，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这片充满了腐朽和血腥气息的空间里荡漾开来！
“咔哒？”
离得最近的一只正埋头舔舐“地毯”污渍的哭脸鼠崽猛地抬起了巨大的头颅！那不断渗出粘液的（眼睛？）骤然停止了开合，巨大的、湿漉漉的鼻子（两个小孔）疯狂地抽动着！
“咔哒咔哒！”旁边啃骨头的那只也停了下来，巨大的头颅转向薇拉的方向，细密的牙齿摩擦得更快了！
“吱？”舔舐污渍的鼠崽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如同连锁反应，十几颗巨大的头颅再次齐刷刷地转向薇拉！这一次，不再是冰冷捕食者的凝视，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渴望、巨大疑惑和某种“这香味不对啊但好香啊”的呆滞！
它们那不断渗出粘液的（眼睛？）似乎都“瞪大”了一些（虽然从外面看毫无变化），咧开的大嘴微微张开，细密的乳牙上还挂着骨粉或粘液，口水（或者粘液）正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淌下来，滴落在灰白的“地毯”上。
薇拉强忍着把这群恶心又呆萌的怪物一脚踹飞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然后差点被恶臭呛晕）。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一种“本邪神大发慈悲”的矜持（虽然效果可能是奶凶奶凶的）：
“咳……听着，你们这些……嗯……没眼睛的小东西！”她晃了晃手里塑料袋包裹的鱿鱼干，咸香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钩子，牢牢勾住了所有鼠崽的“目光”。“这个！香吧？想不想要？”
十几只鼠崽巨大的头颅随着鱿鱼干的晃动整齐地左右摇摆，口水（粘液）流得更欢了。它们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细小的爪子无意识地向前刨抓着，身体微微前倾，一副垂涎欲滴、蠢蠢欲动但又带着点警惕的傻样。
“想要？可以！”薇拉挺了挺小胸脯（虽然上面全是污泥），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指向地上昏迷不醒、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苏澈。“看到那个臭烘烘的凡人了吗？他快死了！本……吾命令你们！不准啃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准动！然后……然后……”
她卡壳了。然后怎么办？让这群除了哭丧和啃骨头似乎没啥本事的鼠崽救人？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然后，给吾指条路！离开这个臭烘烘地方的路！”她终于憋出了要求，同时赶紧补充，“要是答应！这个……”她再次晃了晃鱿鱼干，“就是你们的了！不然……”她努力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可能像只炸毛的银毛仓鼠），“吾就把它扔进最臭的污水里！谁都别想吃！”
鱿鱼干的诱惑力显然战胜了警惕性和智力上限。
“吱吱！”
“咔哒！”
“咕噜！”
鼠崽群瞬间发出意义不明的、但明显兴奋起来的叫声！离得最近的那只胆子最大的鼠崽，甚至试探性地朝薇拉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巨大的头颅仰着，“眼巴巴”地盯着那塑料袋，口水（粘液）在地上拖出了一道亮晶晶的痕迹。
就在这时，薇拉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鼠崽群最后方，一只体型最小、似乎一首被排挤在外围的哭脸鼠崽，并没有像其他同伴那样对鱿鱼干表现出狂热。它正抱着一小截锈迹斑斑、沾满污渍的金属管（可能是某种机械零件），用那细密的乳牙，极其专注地、“咔嚓咔嚓”地……啃着钢管？！
它的“吃相”和其他鼠崽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仿佛那截冰冷的金属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薇拉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闪过：‘清醒药剂……源头是腐败的脑垂体……改造……金属？’
但她来不及细想，因为眼前这群口水（粘液）泛滥的鼠崽，己经用它们那呆滞而渴望的“凝视”，无声地达成了“鱿鱼干外交”协议。
为首那只体型最大的鼠崽，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鱿鱼干，然后笨拙地转过身，用它那沾满粘液和骨粉的前爪，指向大厅深处一个被厚重墨绿色菌毯半掩着的、更加幽暗的岔道口，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指向性明确的音节：
“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