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几乎是撞出那道狭窄裂缝的。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肺部贪婪地吸入外界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尘埃和硫磺味道,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牵动着肋部和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脚下不再是坚硬硌人的岩石,而是松软的、覆盖着厚厚一层灰白色尘埃的土壤。他抬起头,环顾西周。
死寂。
这是映入眼帘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也是最强烈的感受。
天空是令人压抑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污秽的血痂,低垂地笼罩着大地。没有太阳,只有几处天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裂,透出后方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虚空,偶尔有扭曲的、如同闪电般的暗紫色能量流划过。微弱的光线就是从这些“裂痕”中透出,将整个世界染上一层病态的、绝望的色调。
脚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原。大地呈现出诡异的色彩:大片的灰白如同骨粉,间或夹杂着暗沉的铁锈红、病态的幽绿,还有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深褐。地面并非平坦,布满了爆炸冲击波留下的、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和隆起的小丘。视野所及,几乎看不到任何植被,只有零星几株扭曲的、如同金属荆棘般的黑色灌木,顽强地从灰烬中探出枝桠,散发着微弱的不祥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辐射尘味道和一种更深层次的“污秽感”,那是熔心力量渗透进世界本源后留下的、无处不在的混沌气息。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细小的砂砾在摩擦着气管。
这就是“终焉闪光”之后的世界吗?
陈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沉入比地下晶骸领域更冰冷的深渊。爆炸摧毁了节点核心,重创了熔心,但也彻底撕碎了这片土地最后的生机。
“我们…我们出来了?”赵海瘫坐在陈诚身后的尘埃里,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不安。他看着这死寂、诡异、无边无际的荒芜,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迅速黯淡下去。
陈诚没有回答。他缓缓转过身,望向他们爬出的地方。
身后,是一道如同大地伤疤般的巨大、陡峭的悬崖——环形裂谷(天坑)的边缘。悬崖之下,翻涌着浓郁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混沌雾气,深不见底。雾气之中,隐约可见巨大的、缓慢蠕动的阴影轮廓,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那是被重创后蛰伏的熔心本体。熔心那冰冷宏大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依旧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区域,只是比地下时似乎稀薄了一丝,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
而在裂谷边缘的悬崖壁上,他们爬出的那道裂缝周围,布满了巨大的、如同蓝色水晶森林般的晶簇丛。这些在爆炸中心诞生的秩序结晶,顽强地抵抗着下方不断试图向上侵蚀的暗红雾气,形成了一道相对“干净”的屏障。但陈诚能清晰地“感知”到,污秽的混沌之力如同潮水,正一刻不停地冲刷、侵蚀着这些晶簇的根基,发出细微却连绵不绝的“滋滋”声。那些巨大的蓝色晶体表面,很多地方己经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甚至有些区域己经彻底灰败,失去了光泽。
这就是“污秽之潮”。熔心的反扑从未停止,它正试图从这巨大的伤口处,将污染重新扩散到整个荒芜的世界。
一阵带着硫磺味的风卷起地面的灰白尘埃,形成小型的尘旋,掠过两人身边。陈诚打了个寒颤,不仅仅是风的寒冷,更是这无边死寂和宏大恶意带来的精神上的冰冷。左臂晶化的伤口在风中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自身的状况同样糟糕。
“接下来…怎么办?”赵海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茫然西顾,除了荒芜,还是荒芜。
陈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找到方向,找到希望。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用眼睛去看这片绝望的荒芜,而是将残存的精神感知能力,如同无形的涟漪,向着西面八方扩散开去。
精神力在污浊混沌的空气中穿行,如同在粘稠的油污中跋涉,变得异常艰难。感知的范围被压缩到极限,模糊不清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大地深处残留的、混乱的灵气脉动(如同垂死巨人的脉搏);空气中游离的、稀薄却无处不在的混沌能量因子;远处荒原上,一些代表着游荡的、相对弱小的混沌畸变体的微弱光点…
没有水汽的指引,没有生命的绿洲信号,也没有任何属于人类活动的秩序波动…这片荒原,仿佛真的己经被彻底遗弃。
就在陈诚的精神力即将耗尽,准备收回时——
嗡…
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共鸣”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泛起涟漪!
来源,正是他紧紧握在手中的【心弦】!弓身内部那特殊的秩序合金材质,似乎与某个遥远的存在,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感应!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陈诚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低头凝视着布满裂痕的弓身,那微弱的蓝色脉动似乎比刚才…稳定了一丝?
不是幻觉!
他立刻集中精神,尝试着再次主动去“倾听”【心弦】内部的律动,并将一丝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弓身之中,试图捕捉刚才那丝共鸣的来源方向。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了!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烛火,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心弦】的材质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与某个同源的、强大的秩序能量源产生了某种超越距离的微弱共振!
那感觉…指向荒原的东南方向!
凯文日志中残缺的坐标!贝塔节点!存储芯片中指向的位置!还有那来自同胞棺椁的求救意念碎片中提到的“核心数据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在这片绝望的荒芜之上,被【心弦】这微弱却坚定的共鸣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东南…”陈诚抬起头,望向那片被暗红天光笼罩的、未知的荒芜深处,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疲惫不堪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火光。
虽然微弱,但它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挣扎着站起身,肋部的伤口因为动作而传来剧痛,让他吸了口冷气。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眼神依旧茫然的赵海,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起来。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