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个屁!”
扈三娘不耐烦地扔过来一团油腻的抹布。
“擦擦!”
“脏死了!”
“影响食欲!”
赵一多撕包装纸的动作停了停。
抬眼。
看着对面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冰山总裁。
此刻狼狈地用手背胡乱抹着眼泪和油污。
破碎的眼镜歪斜。
昂贵的羊绒大衣裹着污泥。
嘴里塞着冰冷的煎蛋。
毫无形象地用力吞咽。
像个……被生活毒打后终于认命的……
他沉默了几秒。
忽然。
把自己面前那搪瓷缸里……
还剩的小半碗泡面汤。
推了过去。
动作随意。
像在丢一件垃圾。
“汤……”
“还有点热乎气。”
“顺顺。”
“……别噎死。”
裴星若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
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透过破碎的镜片。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碗推过来的……
飘着几点油星和葱花……
还带着一丝余温的……
泡面汤。
那点微弱的热气。
混着劣质调料包的香气。
在冰冷屈辱的绝境里。
竟像一根烧红的针!
狠狠刺穿了她冰封的心防!
带来一种猝不及防的……
尖锐酸楚!
她死死咬住下唇。
不让喉头那更汹涌的哽咽冲出来。
只是颤抖地伸出手。
捧住那搪瓷缸。
滚烫的温度灼着冰冷的掌心。
也灼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低下头。
把脸埋进那点微弱的热气里。
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破碎的镜片。
彻底被泪水模糊。
昏黄的灯光下。
赵一多继续低头。
撕着那个空面桶的包装纸。
动作依旧专注。
只是那撕扯的力道……
似乎……
轻了那么一丝丝。
扈三娘磕着瓜子。
小眼睛在两人之间又扫了个来回。
撇撇嘴。
嘟囔了一句:
“啧。”
“这碗‘冻带鱼汤’……”
“……成本有点高啊。”
“下次……”
“……得加钱。”
筒子楼破屋。
泡面味混着霉味,像隔夜潲水馊在暖气片上。
裴星若捧着那缸温吞的泡面汤。
指尖被搪瓷烫得发红。
蒸汽熏着破碎镜片。
凝成细小水珠。
混着没擦干的泪。
往下淌。
她小口啜着。
咸。
齁咸。
劣质味精和香精的暴力组合。
烧得喉咙发紧。
胃里却像塞了块冰。
又冷又硬。
“喝快点。”
扈三娘翘着沾满瓜子壳的拖鞋。
脚尖一下下点着地。
“凉了窜稀。”
“这鬼地方……”
她嫌弃地扫了眼墙角渗水的霉斑。
“……可没第二间茅坑。”
裴星若手指收紧。
搪瓷缸沿硌着掌心。
生疼。
她猛地仰头!
咕咚咕咚!
把剩下的小半缸冷汤全灌了下去!
动作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狠劲!
汤水顺着嘴角溢出。
流进脖子。
混着泥污。
狼狈不堪。
“啪!”
空缸子重重顿在破桌上!
裴星若抬起手背。
狠狠抹掉嘴角的油渍。
破碎镜片后的眼睛。
通红。
却没了水光。
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
狠厉。
“赵一多。”
她声音嘶哑。
却稳得惊人。
“十年前。”
“‘黑森林’。”
“爆炸前半小时。”
“我收到一条加密指令。”
“来源……”
她顿了顿。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
“裴氏最高权限。”
“指令代码……”
“Thorn (荆棘王冠)。”
“内容……”
她一字一句。
如同从冰封的血河里捞出淬毒的刀。
“……不惜一切代价。”
“……抹除‘潘多拉’及关联数据。”
“……包括……”
她目光扫过行军床上熟睡的赵小满。
“……所有‘活性载体’。”
空气骤然凝固!
连扈三娘磕瓜子的“咔嚓”声都停了!
破屋里只剩下赵小满细微的鼾声。
和窗外野猫凄厉的嚎叫。
赵一多撕扯泡面桶包装纸的动作。
定格。
那张总是糊着咸鱼懒散的侧脸。
在昏黄灯光下。
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
阴影投在墙上。
像蛰伏的凶兽。
他没抬头。
只有捏着包装纸边缘的手指。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森冷的白。
“所以……”
声音不高。
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
“……炸实验室的……”
“……是你的人?”
“我不知道!”裴星若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我当时根本不在现场!那个权限……那个指令……我以为是父亲……”她声音哽住,巨大的痛苦和悔恨扭曲了面容,“首到三天前……我查到指令发出的真实坐标……根本不是裴氏总部!”
她猛地从大衣内袋掏出一个被血和泥浸透的U盘!
啪地拍在油腻的桌面上!
“坐标在这里!”
“西郊!”
“‘夕阳红’疗养院地下三层!”
“那里……”
她喘着粗气。
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
“……是‘太上老君’的备用巢穴!”
“十年前……”
“他就在那儿!”
“遥控着一切!”
“把裴氏……”
“把我……”
她指着自己胸口。
指甲陷进昂贵的羊绒面料。
“……当成了擦完就扔的……”
“……抹布!”
死寂。
U盘外壳的泥污在灯光下反着微光。
像凝固的血痂。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
打破凝固。
赵一多终于抬起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
深不见底。
像两口结冰的寒潭。
“裴总。”
“现在才想通……”
“……反射弧绕地球三圈了吧?”
“这脑子……”
他随手把撕烂的泡面包装纸揉成一团。
精准地丢进墙角空面桶。
“……当初怎么考上重点高中的?”
“靠……”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裴星若破碎的眼镜。
“……给监考老师送温暖?”
“赵!一!多!”裴星若瞬间炸了!刚压下去的屈辱和怒火轰然冲顶!她猛地站起!铁皮折叠椅哐当倒地!“我他妈是蠢!是瞎了十年!可我现在……”
“现在怎样?”
赵一多慢悠悠打断。
身体依旧陷在破椅子里。
纹丝不动。
“幡然醒悟?”
“痛改前非?”
“哭着喊着要入伙?”
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极其刻薄的弧度。
“晚了。”
“裴总。”
“我们这儿……”
他指了指霉斑点点的天花板。
“……不收废品。”
“尤其……”
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
刮过裴星若沾满泥污的昂贵大衣。
“……是过了保质期的。”
“……湿垃圾。”
“噗——!”
扈三娘一口瓜子壳喷了出来!
赶紧捂嘴。
肩膀抖得像抽风。
裴星若的脸由白转青再转紫!
浑身气得首哆嗦!
嘴唇翕动着!
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羞辱如同冰水浇头!
让她瞬间从脚底板凉到天灵盖!
“好……好!”她猛地抓起桌上那个脏污的U盘!转身就往门口冲!“是我犯贱!我走!我……”
“站住。”
赵一多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不高。
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子。
瞬间钉住了她的脚步。
裴星若僵在门口。
背对着他。
肩膀剧烈起伏。
像拉满的弓。
“U盘留下。”
赵一多语气平淡。
像在吩咐服务员打包剩菜。
“情报费。”
“抵你刚才那碗面钱。”
“至于你……”
他拿起桌上最后一个完整的煎蛋。
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出门左拐。”
“垃圾桶。”
“分类……”
他嚼着煎蛋。
含糊不清地补充。
“……别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