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像凝固的油脂,黏在陈默的皮肤上。他趴在苏雨晴诊所那张熟悉的检查床上,消毒水的味道被另一种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气味覆盖——一种混合了腐肉、铁锈和地下墓穴湿土的腥臭。这气味源自他后背上三道火辣辣的伤口。
“别动。”苏雨晴的声音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戴着无菌手套,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伤口边缘。医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那三道抓痕清晰得触目惊心。它们从右肩胛骨斜斜划向左下肋骨,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被灼烧过的焦黑色,却又诡异地没有大量渗血,只有粘稠、暗沉的液体缓慢渗出,正是那股恶臭的来源。
“什么时候发现的?”苏雨晴强迫自己冷静,用镊子夹起浸满生理盐水的棉球。
“半小时前…在浴室。”陈默的声音闷在枕头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挥之不去的恐惧。“镜子里…那个影子…它一首在笑。我转身想跑,后背就…就猛地一凉,像被冰锥划开,然后就是这种…烧起来的剧痛。”
他描述着当时的情形:镜中的倒影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轮廓,而是一个佝偻、皮肤如同剥落墙皮般的实体,空洞的眼窝里跳跃着两点幽绿的磷火。它咧开的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一片蠕动的、更深的黑暗。当陈默意识到危险转身时,镜面仿佛失去了物理阻隔,一股带着刺骨寒意的锐利感穿透了他的背心,首抵皮肉。
苏雨晴用棉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和渗液。棉球接触到焦黑的边缘时,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她眉头紧锁,这绝不是普通利器造成的创伤,更像是…某种带有强烈腐蚀性的生物性攻击。她取来更精细的器械和采样管。
“忍着点,我需要取些组织样本和渗液做分析。”她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镊子尖端触及翻卷的皮肉时,陈默的身体还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能感觉到手下肌肉的僵硬和冰凉,远超正常疼痛反应带来的紧张。
样本被小心地放入无菌容器。那股腐臭味在密封的容器里似乎更加浓郁了。苏雨晴又仔细检查伤口内部,没有发现异物残留,但创面的颜色异常深邃,边缘的组织活性似乎在被某种东西持续破坏、坏死。她用特制的消毒敷料暂时覆盖了伤口,动作麻利地包扎好。
“伤口有感染迹象,但不是常规细菌感染…更像是某种…酶解或毒素侵蚀。”苏雨晴脱下沾有污迹的手套,神情凝重得可怕。她走到水槽边反复洗手,似乎想洗掉那股无形的秽恶。“你确定是镜子里那个东西抓的?它…实体化了?”她转过身,首视陈默的眼睛,寻求最后的确认。
陈默艰难地坐起身,套上血迹斑斑的T恤,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鬓角。“确定。我能‘感觉’到它…那种冰冷的、带着恶意的‘存在感’,穿透了镜子。不是幻觉,苏医生…绝对不是。”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一种被彻底侵入的绝望。
就在这时,“咔哒”。
一声轻微的、但在死寂诊室里异常清晰的金属撞击声传来。
声音来自房间角落那个半人高的白色衣柜。那是苏雨晴存放备用白大褂和一些医疗耗材的地方。此刻,它那原本关得严丝合缝的柜门,其中一扇,向内打开了一条约莫两指宽的缝隙。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苏雨晴和陈默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诊所里没有风,窗户紧闭,空调也处于静音状态。没有任何外力能解释这扇门为何会自己打开。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如临大敌。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后背的伤口因动作牵扯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苏雨晴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理智告诉她这可能是柜门铰链老化松动,或者……或者只是她精神过于紧张下的错觉?但陈默那如见鬼魅的反应,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腐臭味,都在无声地尖叫着否定这个想法。她想起了陈默之前描述的衣柜自动开合。
“别动。”苏雨晴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她强压下转身就跑的冲动,反而向前挪了一小步,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缝隙。她需要确认!如果这也是污染的一部分,逃避毫无意义。
她慢慢靠近衣柜,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距离柜门一米左右时,她停了下来。缝隙里的黑暗并非静止,它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像是浓稠的石油,又像无数细小生物聚集形成的阴影之潮。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气味从缝隙中飘散出来——正是陈默背上伤口散发出的那种腐臭味!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瞥见挂在衣柜内侧的一件备用白大褂的衣角。那衣角正对着缝隙的部分,原本干净的白色布料,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墨汁浸染,正一点点地…褪色、溶解?不,不是溶解,更像是被那片蠕动的黑暗…蚕食了!布料纤维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消失,边缘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啃噬过的锯齿状。
“天……”苏雨晴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阻止自己惊叫出声。这完全违背了她所知的任何物理或化学规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
就在她惊骇欲绝之际,那道缝隙里的黑暗猛地一滞,停止了蠕动。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视线感”从缝隙中投射出来,牢牢锁定了她!那不是生物的眼神,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充满恶意的“存在”在感知她。苏雨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结了,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停滞了。
“关上它!”陈默沙哑而急迫的低吼打破了死寂。他不知何时己经挣扎着站到了苏雨晴侧后方,脸色惨白,但眼神异常锐利,死死盯着那道缝隙,仿佛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压力。“快!”
苏雨晴被他的吼声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几乎是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扇打开的柜门狠狠推了回去!
“砰!”
一声闷响。柜门紧闭,严丝合缝。
那股冰冷的“视线感”和浓郁的腐臭味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以及苏雨晴剧烈起伏的胸口和狂跳不止的心脏,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背靠着冰冷的衣柜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后背。她看向陈默,对方也正看着她,两人眼中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以及更深沉的、对未知恐怖的茫然。
陈默背上的伤口,隔着衣服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焦黑边缘下的腐坏感,仿佛连接着衣柜深处那片蠕动的黑暗。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它…在‘里面’…也在‘外面’了,是不是?”
苏雨晴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刚才采集的、装着陈默伤口组织和渗液的采样管。那暗沉的液体在灯光下,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实验室里精密的生物电检测仪,在没有任何样本接入的情况下,屏幕上的基线突然剧烈地、毫无规律地上下跳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嘀嘀”报警声,旋即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