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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把那块冰冷的石头锁进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金属碰撞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公寓里异常刺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骤然屏住了呼吸。他甩甩头，把这荒谬的联想驱逐出去，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灯。光线倾泻而下，驱逐了角落的阴影，也稍稍驱散了他心中那层黏腻的不安。他需要一点正常的声音，需要一点活人的气息。电视被调到一档喧闹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罐头掌声瞬间填满了空间。
他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疲惫感像铅块一样沉坠在西肢百骸。屏幕上色彩斑斓的光影跳跃着，他试图聚焦，试图让那些欢快的画面和声音占据大脑，覆盖掉记忆中案发现场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以及指尖触碰到石头时窜遍全身的、无法言喻的冰冷麻痒感。他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台，新闻主播严肃的脸、电视剧里夸张的争吵、购物频道声嘶力竭的叫卖……声音在客厅里冲撞，形成一片嘈杂的屏障。他需要这屏障，需要它隔绝那萦绕不去的死寂和角落里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大概……只是太累了。”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搓揉着太阳穴，试图揉散那里隐隐的胀痛和嗡鸣。是的，压力太大，睡眠严重不足，加上那血腥现场的冲击——产生点幻觉，似乎也说得通？他强迫自己盯着电视屏幕，一个滑稽的综艺片段正引得观众哄堂大笑。他也扯动嘴角，试图让自己融入这虚假的热闹里。
他站起身，打算去厨房倒杯水。目光无意间扫过玄关处那面半身镜。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镜子里映照出的，本该是他自己疲惫的身影和身后明亮的客厅一角。然而此刻，就在他影像的肩膀后方，在那片理应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它像一团被随意揉皱又拉扯开的人形阴影，边缘如同滴落的墨汁般晕染、蠕动，没有五官，没有实体感，只是一片纯粹而扭曲的黑暗。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他镜中倒影的身后，仿佛己在那里伫立了千年。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炸开，首冲天灵盖。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撞着耳膜。他猛地扭过头！
身后，空无一物。只有沙发、电视柜，以及从客厅窗户透进来的城市霓虹灯光。
幻觉？他猛地转回头看向镜子。那团人形的阴影依然紧贴着他镜中影像的肩膀，甚至……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一点，边缘的蠕动更加明显，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在呼吸般的起伏。
“操！”陈默低吼一声，几乎是扑到镜子前，手指狠狠擦过冰凉的镜面，试图抹掉那该死的影像。指腹下的玻璃光滑冰冷，那团阴影却如同烙印在镜面深处，纹丝不动。他挥拳，指节重重砸在镜子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镜子剧烈晃动，影像扭曲破碎，可当镜面恢复平静，那东西还在，甚至在他破碎的倒影旁，显得更加庞大、更加凝实。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胃里翻江倒海。
他踉跄着后退，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电视里喧闹的笑声此刻变得无比遥远和刺耳，像一个蹩脚的背景音，嘲笑着他的惊恐。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幻觉怎么可能如此顽固？他死死盯着镜子，那团阴影仿佛也正透过镜面，用那片虚无的黑暗“凝视”着他。他不敢再看，猛地移开视线，冲进厨房，拧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地冲下。他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脸上，试图用冰冷的刺激让自己清醒。水流顺着下巴滴落。他闭着眼，感受着水珠带来的片刻清明。然而，当他慢慢睁开眼，看向洗手池——
不是透明的水。
一股粘稠、漆黑的液体正从水龙头里汩汩涌出，散发着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某种甜腻腐烂物的腥臭。那黑液流淌在雪白的陶瓷水池里，迅速蔓延，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甚至在水池底部开始汇聚，隐隐形成漩涡。
“呕……”陈默再也忍不住，强烈的恶心感冲破喉咙。他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箱门上。水龙头还在汩汩地流淌着那恶心的黑液，镜子里那东西带来的恐惧尚未消散，这诡异的现实扭曲又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块抹布，不是去擦，而是狠狠塞住了出水口！黑液被阻断了，但仍有粘稠的残余从抹布边缘渗出，沿着池壁缓缓下滑，留下污浊的痕迹。那股腥臭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几乎令人窒息。
他背靠着冰箱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目光死死盯住那被堵住的水龙头。抹布在轻微地鼓胀，似乎下面还有东西在涌动。寂静中，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必须……必须找点证据！证明这不是他的幻觉！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厨房里显得有些刺眼。他打开相机，镜头对准了那还在不断渗出黑水的洗手池，手指悬在拍摄键上，却因为颤抖而迟迟无法按下。就在这时——
“滴答。”
一声清晰的、液体滴落的声音，并非来自水池。
陈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声音……来自他背后。
他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视线一点点下移，最终落在他刚刚倚靠过的冰箱门下方。
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同样恶心腥臭的黑色液体，正从冰箱门底部的缝隙里渗出，拉成长长的、污浊的丝线，缓缓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
啪嗒。
第二滴落下，在瓷砖上晕开一小滩令人心悸的污迹。那黑色，和洗手池里流淌的，一模一样。
冰箱里……没有水。他今天根本没买任何东西。这液体是从哪里来的？它……在复制？在……蔓延？
陈默僵在原地，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惨白的脸和瞳孔中急剧放大的恐惧。他死死盯着那滴落的黑液，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某种活物渗出的冰冷血液。镜中的阴影还在客厅里无声“伫立”，水龙头被堵住了却仍有黑水渗出，现在，连这冰冷的钢铁冰箱，也开始淌出这诡异的污秽……这东西，这东西不仅仅是在扭曲他的眼睛，它在侵入现实，在污染他赖以生存的空间！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这黑液所展现的，是一种无视物理隔绝、自我复制的诡异特性。它到底是什么？它想干什么？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拍下来？拍下这滴落的黑液？可拍下来又能证明什么？谁能解释这违背常理的现象？谁能相信？
那滴落的黑液，在冰冷的瓷砖上，正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他脚边蠕动了一点点。
极其微小的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