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档案室里陈腐的纸张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沉闷气息。陈默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将一份薄薄的卷宗推到苏雨晴面前。封面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林哲失踪案(目击者)”。
“就是他,”陈默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指尖点在报案记录的照片上。照片里的男人三十岁上下,头发微乱,眼神里残留着未散的惊恐,正是上次工地失踪案唯一声称看到“奇怪影子”的目击者。“报案后第三天,他自己也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雨晴拿起卷宗,纤细的手指翻动着薄薄的几页纸。她的眉头紧锁,职业的敏锐让她察觉到异常。“报案记录很详尽,描述清晰,逻辑连贯。但后续跟进……几乎为零。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连涟漪都没激起。”她指着最后几行潦草的结案备注,“‘疑似精神受创导致臆想,建议家属关注心理健康’?这就是结论?对一个关键目击者的凭空消失?”
“嗯,”陈默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便签纸,上面是林哲登记的住址——位于城市东区边缘的一片老旧出租屋。“官方渠道指望不上了。得去他的老窝看看,也许能找到点他们‘忽略’的东西。”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发酵的酸气。林哲的出租屋在一栋三层红砖楼的顶层,楼道里的灯泡早己损坏,光线昏暗。陈默掏出两根细铁丝,在门锁上捣鼓了几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仿佛混合了旧书、灰尘、某种化学药剂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腐败气息。屋内一片狼藉,倒不是被翻箱倒柜的混乱,而是一种长久无人居住、物品随意散落的生活痕迹被强行凝固的荒凉感。桌上放着半碗早己干硬发霉的方便面,旁边还有半杯浑浊的水。一张单人床上的被褥凌乱地堆着,仿佛主人只是匆匆起身离开。
“没有打斗痕迹。”苏雨晴戴上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东西都在原位,像是主人临时出门,却再也没回来。”
陈默的注意力却被吸引到了卧室的墙壁上。原本贴着廉价壁纸的墙面,在靠近床头的位置,大片大片的壁纸被撕扯下来,露出了下面灰暗的水泥墙。而在这片的墙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
他走近几步,心脏猛地一沉。
那些刻痕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由无数个相同的词组,用尽全身力气般深深凿进水泥里,一遍又一遍,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整面墙壁——
**“不要注视阴影”**
**“不要注视阴影”**
**“不要注视阴影”**
字迹从最初的还算清晰工整,到后面的狂乱扭曲、力道失控,甚至有些笔画带着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印记——那是用力过猛崩裂指甲留下的血迹。这些绝望的呐喊无声地凝固在冰冷的墙面上,形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精神崩溃图景。
“天啊…”苏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走到陈默身边,同样被眼前景象震慑。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她见过无数疯狂的表征,但这种纯粹由恐惧驱使、近乎自残般的重复刻写,其背后的绝望感依然让她感到一阵寒意。“他…在警告什么?还是在抵抗什么?”
“阴影…”陈默低声重复,这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神经。他下意识地环顾西周。这间屋子采光极差,即使在白天,角落里也堆积着浓重的黑暗。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凝视那些黑暗的角落,但一种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却如影随形。他口袋里的那块黑色石头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
“看这里。”苏雨晴蹲下身,指着刻痕最密集区域的下方地面。在堆积的灰尘中,散落着几片断裂的指甲碎片,旁边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这些粉末…不太像墙灰。”
她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点粉末,放在便携式强光放大镜下观察。粉末颗粒非常细小,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晶体结构在反光。“结构很特别,不像是常见的矿物粉尘或建筑材料。需要带回实验室分析。”
陈默的目光则被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旧式电视机吸引。电源插头垂落在地上,并未接通。然而,布满灰尘的屏幕表面,却诡异地残留着几道清晰的、半干涸的粘稠水痕,从屏幕顶部蜿蜒而下,像是有人用手指蘸着黏液在上面涂抹过。这痕迹让他瞬间联想到昨晚袭击者留下的诡异黏液。
他走近电视机,那股混合着化学药剂和腐败甜腻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一些。就在他蹲下身,想更仔细地观察那黏液痕迹时——
“滋滋…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从那台未通电的电视机内部响起!
两人同时僵住。
那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遥远的地方,又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在调频。在死寂的房间里,这声音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苏雨晴猛地抬头,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愕。“这不可能!电源是断开的!”
陈默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像一头察觉到致命危险的野兽。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收缩,试图穿透那布满灰尘的屏幕,看清那声音的来源。口袋里的源石碎片传来一阵更清晰的、带着脉动感的温热。
“滋滋…看…滋…阴影…”
杂音中,一个极其模糊、仿佛被严重扭曲变调的人声片段,夹杂在电流噪音里,断断续续地渗了出来!那声音沙哑、绝望,带着非人的空洞感,却依稀能辨别出是林哲的音色!
“注视…滋啦…它们…在看…你…”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
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响。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卧室门口那片被楼道窗户透进的微光照亮的区域。就在光线与阴影的交界处,一片模糊的、比周围黑暗更深沉几分的“阴影”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又或许,那只是光线在他高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
“你…看到了吗?”陈默的声音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苏雨晴脸色苍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片阴影毫无异状,只是静止的黑暗。她摇了摇头,但握着镊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声音…那个声音…”
未通电的电视机屏幕依旧灰暗死寂,仿佛刚才那诡异的杂音和人声片段从未出现过。只有屏幕上那几道蜿蜒的黏液痕迹,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光泽。
那句刻满墙壁的、用血与疯狂书写的警告,此刻像冰冷的咒语般在他们脑中回荡:
“不要注视阴影”
而那句从虚空中渗出的、属于林哲的扭曲低语,则如同最恶毒的注解,萦绕不去:
“它们…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