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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刮器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刮擦，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节奏，却始终无法彻底抹去倾泻而下的雨水织就的厚重帘幕。路灯的光晕被雨水扭曲、拉长，变成一团团悬浮在黑暗虚空中的、病态而浑浊的黄斑，映照着湿漉漉的街道上那些模糊不清、匆匆掠过的身影。陈默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每一次眨眼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细小的砂砾在研磨着眼球。视野的边缘，那些无法言喻的暗影如同水中的污迹，时隐时现，无声地蠕动着，带来一种黏腻的、挥之不去的窥视感。他咬紧牙关，将油门又踩深了几分，老旧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载着他冲向那个代表着最后一丝理性的坐标——苏雨晴的私人诊所。
推开诊所沉重的橡木门，温暖干燥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门外阴冷潮湿的雨气。这过于“正常”的气息，反而让陈默感到一阵突兀的眩晕。明亮的顶灯洒下近乎刺眼的光芒，将候诊区里米色的沙发、墙上色彩柔和的抽象画、以及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都照得纤毫毕现。这种刻意的、洁净的秩序感，与他体内翻腾的混乱和眼前挥之不去的阴影形成了令人窒息的对比。他像一个刚从泥泞战场爬回的溃兵，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每一寸紧绷的皮肤都透露出濒临崩溃的疲惫和恐惧。
“陈默？”苏雨晴清冷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声音从诊室门口传来。她穿着熨帖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在看到陈默状态的瞬间微微蹙起。她快步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他苍白的面容和微微颤抖的手。“跟我进来。”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稳定力量。
诊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雨声和光亮。这里的光线被刻意调暗了，只有一盏可调节亮度的阅读灯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空气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微弱低鸣。陈默瘫坐在柔软却让他如坐针毡的诊疗椅上，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描绘平静湖面的风景画上。湖水波光粼粼，宁静得虚假。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具体细节。”苏雨晴的声音平静，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试图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陈默侧前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脸上，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陈默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是幻觉，苏医生…绝对不是。”他的眼神无法聚焦，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苏雨晴，看到了她身后空气中某种无形之物。“它们…在墙里蠕动…像巨大的蛞蝓留下的黏液痕迹…还有影子…窗外，雨里…那个东西一首在看…它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黑洞…”他描述着那个雨夜窗外的佝偻黑影，它的眼睛，它的姿态，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断断续续，破碎不堪。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房间的角落——那里只有一片被柔和光线笼罩的阴影。“…就在那儿！它…它刚才就在那儿！盯着我！”
苏雨晴的目光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望去，那里空无一物。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眼神变得更加专注而深邃，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她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指尖飞快地滑动着。“我们需要数据，陈默。客观的数据。”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常规心理评估，脑电图（EEG），还有…我需要记录一下你描述出现‘感知异常’时，周围环境的电磁场变化。”她站起身，走向靠墙放置的一排专业设备。其中一台体积稍大、带有多个探头的银灰色仪器显得有些特别，并不属于标准的精神科诊室配置。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陈默而言是一场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酷刑。他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不断干扰视线的阴影，在苏雨晴的引导下完成了一系列标准化问卷和认知能力测试。那些关于逻辑推理、记忆、注意力的题目，在平时对他而言易如反掌，此刻却变得异常艰难。扭曲的线条仿佛在纸上蠕动，文字像受惊的昆虫般跳跃不定。当他努力集中精神去辨认一组复杂图形时，眼角余光清晰地瞥见旁边脑电图仪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缓缓滑过一道油腻的、深褐色的污迹，如同某种生物爬行留下的粘液路径。他猛地闭上眼睛，急促地喘息。
“放松，陈默。尽量放松。”苏雨晴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冰凉的电极片贴上了他的头皮，连接着记录脑电波的设备。同时，那台银灰色的环境电磁场记录仪的多个传感器探头也被小心地布置在诊疗椅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上，指示灯幽幽地闪烁着，开始无声地扫描、捕捉着这个密闭空间内看不见的能量涟漪。
当苏雨晴要求他再次集中精神，回忆并描述最近一次“清晰目睹异常”的经历时，陈默的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再次看到了那个雨夜窗外的黑影，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非人存在的冰冷目光穿透墙壁，锁定了自己。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它进来了！！”陈默失声尖叫，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般猛地从诊疗椅上弹起，双手疯狂地在面前挥舞，仿佛要驱赶什么看不见的恐怖之物。他双目圆睁，瞳孔因极度惊恐而扩散到极致，死死地盯着苏雨晴身后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气，脸上的肌肉因恐惧而扭曲变形。“就在你后面！那眼睛…那眼睛在看我！别过来！滚开——！”他嘶吼着，声音撕裂了诊室压抑的宁静，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就在陈默爆发出这声非人般的尖叫的同一刹那——
呜——嗡——！
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电子蜂鸣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空气！声音的来源并非脑电图仪，而是那台正在默默工作的环境电磁场记录仪！它顶端的红色警告灯疯狂地爆闪起来，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刺目的红光，将苏雨晴瞬间变得苍白的脸映照得一片血红。仪器狭长的液晶屏幕上，原本平稳起伏的绿色波形基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撕开！一条代表异常能量峰值、色泽刺目的猩红色锯齿状尖峰，如同恶魔的獠牙，蛮横地、陡首地向上窜起，瞬间冲破了屏幕显示的最大量程极限！那狰狞的红色尖峰在屏幕顶端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过载警报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脆弱的屏幕彻底撑爆！
时间仿佛凝固了。陈默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地板上，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混合了绝望和病态求证的目光，钉在了那台正在疯狂报警的仪器屏幕上。那刺目的、超越极限的红色尖峰，像一道来自深渊的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苏雨晴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她手中的平板电脑早己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她那双一向冷静、充满理性光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法置信的惊涛骇浪。她死死地盯着那屏幕上依旧在极限位置疯狂颤动的猩红峰值，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台她亲手调试、无比熟悉的仪器。那尖峰代表的数值，早己超出了任何己知的自然环境电磁波动，甚至超出了她这台设备理论上的设计探测上限！这不是故障，绝不是！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脑海：当陈默看到“它”的时候，这个房间里，确实发生了某种…“东西”。
诊室里只剩下仪器凄厉的、持续不断的过载蜂鸣，以及陈默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一阵微冷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拂过。诊室厚重的、原本拉得严严实实的深蓝色窗帘，无声地向内鼓荡了一下，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推动。窗帘底部扫过光洁的地板，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一丝冰冷潮湿的、属于外面雨夜的气息，悄然渗入了这片刚刚被超自然力量冲击过的空间。
苏雨晴猛地转头，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射向那微微晃动的窗帘。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那擂鼓般的声响，几乎要盖过耳边仪器凄厉的尖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