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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在苏雨晴诊所的沙发上醒来时，墙上的挂钟指针正卡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距离那场诡异的精神检测结束不过几小时，苏雨晴仪器捕捉到的异常脑波图还在他眼前晃动，像一团扭曲的活物。还有那台记录下环境电磁脉冲尖峰的设备读数——冰冷的数字比任何幻觉都更有说服力。他需要证据，更具体的、能握在手里的东西。那台受害者留下的摄像机，或许就是钥匙。它被遗忘在陈默那栋旧公寓楼的地下储藏室里，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
楼道里的声控灯像垂死者的呼吸，忽明忽灭。陈默摸出钥匙，插进401的门锁。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他拧动钥匙，推开门——
一股浓烈的、甜腻的铁锈混合着腐烂水果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这不是他的家。他的公寓是陈旧的，但绝不该有这种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腐败。灯光下，墙壁的米黄色涂料，此刻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的肉粉质感，仿佛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生物薄膜，随着光线的晃动，那“薄膜”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脉动。
陈默强压下翻涌的恶心，反手关上门，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肋骨下狂跳，撞击着胸腔。他深吸一口气，那腐甜的气息灼烧着喉咙。不能停下，摄像机在地下室。他逼迫自己离开门板的支撑，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沼泽的边沿，脚下陈旧的地板革发出粘腻的“噗嗤”声。走廊尽头，本该是通往楼下的楼梯口，此刻却被一面光秃秃的、布满污渍的墙壁取代。楼梯消失了。
他猛地转身。身后，是他刚刚关上的401房门。走廊两侧，一模一样的棕红色门板，一扇接着一扇，在昏暗的光线下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401，401，401……每一扇门上都钉着“401”的金属门牌。他像被投入了一个由无数个自家门扉构成的、无限循环的镜中迷宫。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冷静，陈默，冷静！”他低声嘶吼，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锚定自己濒临崩溃的理智。他记得苏雨晴的告诫，关于“锚点”。他颤抖着手摸进外套内袋，紧紧攥住那块冰冷的旧怀表——父亲唯一的遗物。金属外壳棱角的触感刺入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朝着最初记忆里楼梯口的方向，那堵该死的墙冲去。手掌狠狠拍在冰冷的墙面上，触感坚硬、真实，带着粗粝的颗粒感。没有暗门，没有通道，只有绝望的实心体。他沿着这条一模一样的走廊狂奔，两侧的门牌在视野里拉成模糊的“401”光流。肺部火辣辣地痛，脚步沉重。不知跑了多久，他喘着粗气停下，扶住墙壁。指尖触碰到的，依旧是那令人作呕的、湿滑的肉膜感。抬头，正前方，那扇熟悉的、钉着401门牌的门，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矗立，如同一个阴森的嘲笑。他回到了起点。
就在绝望的冰冷即将吞噬他时，手机屏幕在裤袋里微弱地亮了起来。苏雨晴！他几乎是扑过去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她的名字。
“苏医生！”陈默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在家…不，不在家！楼道！楼道变成了鬼打墙！全是401的门，楼梯没了！”他语无伦次，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脖颈。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异常镇定，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陈默，听我说。深呼吸。告诉我你确切的位置，你最后看到的正常东西是什么？”
“储藏室！我要去地下储藏室拿那个摄像机！一开门…就这样了！”陈默背靠着那扇该死的401门，急促地说。怀表在他另一只紧握的手里，金属的冷硬成了唯一的支撑。
“好。现在，注意观察环境细节。光照？气味？墙壁的触感？任何异常，告诉我。”苏雨晴的指令清晰而冷静，像手术刀划开混沌。
“灯…声控灯，忽闪忽闪的。墙…墙上像糊了一层肉，湿的，还在动…味道像烂水果混着血…”陈默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观察，去描述这地狱般的景象。
“肉质感？脉动？”苏雨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急速思考，“陈默，我需要你做个实验。现在，用你的钥匙，用力划一下你身边的墙壁，任何地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陈默依言，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串，选了一把最锋利的门钥匙，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划向身旁那覆盖着恶心肉膜的墙壁。
嗤啦——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划开厚重湿皮革的声音响起。钥匙尖端深深陷入那“墙壁”。紧接着，一股暗红粘稠、散发着浓烈腥甜气味的液体，猛地从划开的创口处喷涌出来，溅了他一手臂。那液体温热，带着生物组织特有的滑腻感。
“啊！”陈默触电般缩回手，钥匙脱手掉在粘腻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盯着手臂上蜿蜒流下的暗红粘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血…墙在流血！热的！”他对着手机嘶喊，声音充满了崩溃的边缘。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苏雨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听着，陈默，这超出了常规幻觉范畴。空间被扭曲了，物理性质被改变了。这很可能是你接触到的污染源引发的‘阈限空间’现象。你被困在了一个现实规则的夹缝里。”
“那我怎么办？！苏医生！”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墙壁在流血！这疯狂的景象粉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保持你的怀表锚点！紧握它！我需要你继续移动，但要改变策略。不要试图寻找出口，那可能正是陷阱。寻找‘不同’！任何微小的、不属于这个循环的东西！一个污渍的形状，一盏灯闪烁的频率，甚至空气里味道的细微变化！那可能是空间结构的不稳定点，是薄弱环节！”苏雨晴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会尝试定位你，坚持住！”
寻找不同？在这无限重复的、流着血的恐怖回廊里？陈默靠着门滑坐在地，粘稠的“地板”触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喘息着，死死攥着怀表，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他闭上眼，努力屏蔽掉那无处不在的腐甜血腥味和墙壁细微的脉动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同…必须找到不同…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粘稠地流淌。就在陈默的意识快要被绝望淹没时，一丝微弱的气流拂过他的后颈。
风？
这绝对密闭的、如同巨大生物内脏般的循环空间里，怎么可能有风？而且这气流的方向…似乎来自他背靠的这扇401的门缝下方！
陈默猛地睁开眼，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像最警觉的猎物，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背后这扇门上。是的！极其微弱，带着一丝外面世界冰冷尘埃气息的气流，正持续不断地从门板下方的缝隙里透进来！这与他一路跑过时，其他那些静止的、死气沉沉的401门截然不同！
希望如同冰冷的针，刺穿了厚重的恐惧。他挣扎着爬起来，沾满暗红粘液的手颤抖着摸向门把手。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压下门把手，向外推去——
门无声地开了。
门外，不再是那无限循环的、覆盖着血肉墙壁的恐怖走廊。是熟悉的、布满灰尘和蛛网、堆满破旧杂物的公寓楼公共楼道！那扇真实的、通往楼下楼梯间的门，就在几步之外！他出来了！从那个血肉迷宫回到了现实世界！
巨大的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陈默踉跄着冲出门，反手狠狠将门甩上。“砰”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他背靠着冰冷的、正常的水泥墙壁，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手臂上暗红的粘液，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苏医生…我…我出来了！在正常楼道！”他对着手机，声音嘶哑疲惫。
“找到‘不同’了？是什么？”苏雨晴立刻追问。
“风…门缝下的风…只有那扇门有气流…”陈默喘息着解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好！待在原地别动，我马上到！”苏雨晴的声音果断切断。
陈默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水泥地上，精疲力竭。他摊开紧握怀表的手，金属表壳上沾满了暗红的粘稠液体和他手心的冷汗。他抬起另一只手，想擦掉脸上混合的汗水和血污。
就在抬手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昏暗楼道的光线下，就在他刚刚背靠过的、那扇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的401门板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小片深褐色、近乎黑色的不规则痕迹，在灰色的油漆上显得格外刺眼。那不是灰尘。
是干涸的血迹。
血迹的形状…像是一个被随意丢弃的、沾血的布团擦过的印子。而在那深褐色的污渍边缘，极其不起眼的地方，嵌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微弱暗沉光泽的东西，像一粒不小心沾上的深色砂砾。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砂砾。他认得那种材质——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沉重感。
是一粒极其微小的、棱角分明的黑色碎石。和他口袋里那块带来无尽梦魇的源石碎片，质地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