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迹斑斑的便携式收音机像个垂死的铁盒子,被陈默随手扔在堆满旧报纸和速食包装袋的茶几上。这堆电子垃圾是他从一个跳蚤市场角落扒拉出来的,连同几卷布满霉斑的录音带。他原本只是想从这些可能属于某个受害者的遗物里,榨取一点关于失踪案的新线索,哪怕一丝灰尘里的指纹也好。苏雨晴坐在他对面的旧沙发里,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白大褂的衣角,消毒水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满是灰尘味的空气里。她面前摊开着陈默的病历和几份脑电图打印纸,纸页上那些异常波动的曲线,就是她此刻全部的科学堡垒。
“默,你必须再接受一次全面扫描,”她声音里的疲惫几乎凝成实质,“上次的异常脑波…它不该那样持续。还有那些电磁脉冲记录…”她拿起一张记录纸,上面几条陡峭的峰值线突兀地刺穿平稳的背景噪音,“像被强干扰源反复冲击过。”
陈默没抬头,指腹用力搓着眉心,试图碾碎那里面持续不断的、细微却顽固的嗡鸣。那嗡鸣是自打他碰了那块要命的黑石头后,就再没离开过的背景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视线落在收音机那布满划痕的塑料外壳上,像在看一块墓碑。
就在这时,那堆电子垃圾的中心,那台沉默的铁疙瘩,突然**活了**。
“滋啦——”
尖锐的电流噪音毫无预兆地炸开,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瞬间刺穿房间沉闷的空气。陈默猛地一哆嗦,苏雨晴也惊得抬起了头。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那噪音陡然扭曲、变形,拧成一种非人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呃啊啊啊啊——!!!”
那声音灌满了整个房间,带着濒死野兽般的绝望和无法言喻的痛苦,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凿进听者的鼓膜。陈默的脸“唰”地一下褪尽血色,身体僵在椅子上,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
苏雨晴也白了脸,职业性的冷静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浪撕开一道裂缝。她下意识地抓起茶几上那台正在记录陈默生理数据的平板电脑,手指有些发颤地切换到录音模式,将收音机那嘶吼的喇叭口死死对准设备话筒。
“是…是张海涛!”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个字都透着寒气,“第一个失踪的那个包工头…我听过他骂人的录音…就是他!错不了!”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台发狂的收音机,仿佛能透过塑料外壳看到里面某个正在被无形酷刑折磨的魂灵。
那惨叫声持续着,毫无衰减的迹象,反而在平板电脑的录音界面上激起一片狂暴的、几乎要顶破屏幕上限的红色声纹峰值。苏雨晴盯着屏幕,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这强度,根本不是人类声带能承受的极限!
“滋…咔…不…要…看…” 张海涛的惨叫骤然中断,被一阵剧烈、不祥的电流杂音覆盖,杂音中,几个被剧烈扭曲、几乎无法辨别的词句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感,“…石头…眼…睛…在…看…滋啦——!”
**砰!**
苏雨晴手边的平板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炸开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细碎的、跳动的白点瞬间吞噬了所有录音界面和声波纹路。她低呼一声,手指被静电打得微微一麻,差点没拿稳设备。
“苏医生!看…看那边!”陈默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
苏雨晴猛地抬头,顺着陈默颤抖手指的方向望去——
客厅角落那台老旧的显像管电视,原本黑着的屏幕,此刻竟也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没有信号源的蓝屏,取而代之的是翻滚、咆哮的、如同暴风雪般的密集雪花点。雪花点疯狂地跳动、旋转、聚合…在那片混沌的白色噪音风暴中央,一个清晰的、不断扭曲变形的图案正被强行“编织”出来。
那图案由无数细碎的、闪烁不定的光点和线条构成,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几何错乱感。它们盘旋、缠绕,最终勾勒出深邃、繁复、不断脉动的核心纹路——与陈默藏在贴身口袋里的那块黑色源石表面的诡异纹路,**一模一样**!那纹路在雪花屏上闪烁着,像一颗冰冷、非人的眼睛,正透过电视屏幕,无声地凝视着这个房间,凝视着房间里的两个人。一种无形的、巨大的、令人几欲呕吐的压迫感,如同粘稠的深海淤泥,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空气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关掉它!”苏雨晴的声音第一次彻底失了控,带着尖锐的破音,她几乎是扑向那台电视,手指胡乱地在布满灰尘的机身侧面摸索着电源按钮。冰冷的塑料触感传来,她用力按了下去!
“啪嗒。”
开关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翻滚的雪花点应声而灭,那颗由无序光芒构成的冰冷“石眼”瞬间消散。黑暗重新吞噬了屏幕。
**滋——**
与此同时,那台持续发出地狱哀嚎的便携收音机,也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刺耳的电流噪音突兀地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猛地降临,沉重得如同实体,压在两人心头。只有他们自己粗重、紊乱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像破旧风箱的嘶鸣。茶几上的台灯光线昏黄,将两人惨白的脸和惊魂未定的影子长长地、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
陈默像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跌坐回椅子里,手指深深插进自己汗湿的头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了他后背的T恤,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苏雨晴的手还按在冰凉的电视开关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那台己经恢复沉默的收音机,又猛地转向旁边屏幕碎裂、一片漆黑的平板电脑。那上面最后狂暴的声波峰值和诡异的雪花炸屏,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视网膜上。科学构筑的堤坝,在这无法解释的恐怖浪潮冲击下,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蔓延。
这寂静只持续了不到五秒。
“沙…沙沙…”
那台本该彻底死去的收音机,再次发出了声响。
不再是惨叫,不再是噪音。
是极其微弱、平稳、毫无情感起伏的电流背景音,像深海底层最冰冷的水流。在这片死寂的“沙沙”声中,一个清晰、稳定、如同电子合成般的男声,毫无征兆地穿透而出,精准地钻进他们刚刚遭受重创的耳膜:
“注意收听。波段:*437.5*。重复。波段:*437.5*。清除程序…待命。”
这声音平静得令人骨髓发寒,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它报出的那串数字频率——**437.5**——像一枚淬了冰的钢钉,狠狠楔入这刚刚经历了超自然恐怖的空间。
陈默和苏雨晴的身体同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苏雨晴的目光,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向了茶几上那份摊开的文件。在记录“净界会”符号的古老文献影印页的页脚空白处,一个用铅笔潦草写下的、几乎被忽略的标记,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刺眼—— **>437<** 。
冰冷的数字频率,潦草的文献标记。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线,在这一刻,在这死寂无声、唯有电流“沙沙”低语的房间里,**猝然交汇**。
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还在继续,像丧钟的低鸣:“…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