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是在一阵尖锐的、如同冰锥反复凿刻骨头的剧痛中彻底惊醒的。窗帘缝隙透进城市凌晨灰败的光,勾勒出房间里熟悉家具模糊的轮廓。汗水浸透了后背的T恤,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猛地坐起,右手下意识地抓向左臂——疼痛的源头。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触电般的寒意混合着更深沉的痛楚从那里炸开,沿着神经首冲大脑。他倒抽一口凉气,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用力将左臂袖管撸到肩膀。
上臂外侧,肌肉紧绷的位置,赫然印着三枚齿痕。那不是野兽撕咬的杂乱撕裂伤,而是排列异常规则的弧状凹陷,每个齿印都清晰、深彻,边缘泛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乌紫色,像是皮肤下淤积的腐败血液被强行封在了里面。齿痕围成的区域,皮肤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怪异质感,薄得像一层油纸,隐隐透出底下一种难以形容的、绝非肌肉纹理的暗沉蠕动,仿佛有什么活物被禁锢在皮肤之下,正试图挣扎出来。那冰冷蚀骨的痛感,正是从这薄皮覆盖下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渗透出来,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阵新的、令人牙酸的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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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这么早?”苏雨晴打开门,脸上还带着刚被吵醒的倦意,但当她看清门外陈默惨白的脸色和额头上密布的冷汗时,那点倦怠瞬间被警觉取代。她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他紧紧按住的左臂上。“怎么回事?又看到什么了?”
陈默几乎是被她半扶半拽地拉进诊室。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此刻反而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瘫坐在检查椅上,急促地喘息着,艰难地将手臂展示给她看。“不…不是幻觉…是这个。”
苏雨晴戴上医用橡胶手套,动作迅捷而专业。她打开明亮的检查灯,凑近那三枚齿痕。灯光下,齿痕的细节更加清晰可怖。那乌紫色的边缘并非淤血,更像是皮肤本身被某种力量污染、异化后的色泽。齿痕边缘的皮肤组织呈现出一种类似轻微灼烧后的萎缩状态,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发炎的红肿迹象,反而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冰冷。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按压齿痕周围的皮肤。
“嘶——”陈默猛地缩了一下,身体瞬间绷紧,牙关紧咬才没痛呼出声。
“很痛?”苏雨晴立刻收手,眉头紧锁。她触碰到的地方,皮肤温度低得异常,完全不像活人的体温,而指尖传来的触感,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和冰冷,如同按压在某种过度风干的皮革上,带着一种非生物的僵硬感。这绝非普通的咬伤或任何己知的皮肤病变。
“冰…像被冻过的刀子在割…”陈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等我一下。”苏雨晴转身快步走向诊室角落的器械柜,取出一个便携式皮肤显微镜和一次性的无菌采样拭子。她先用冰冷的酒精棉球擦拭齿痕边缘——陈默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然后极其小心地用拭子在齿痕最深的一个凹陷处刮擦了几下,收集了微量的分泌物和表皮组织。拭子头部立刻沾染上一种粘稠的、近乎墨黑的污迹。接着,她将皮肤显微镜的镜头对准其中一个齿痕的中心。
显微镜高倍放大的画面投射在旁边的显示屏上。苏雨晴的呼吸猛地一窒。屏幕里,本应是相对平滑的皮肤破损面,此刻却呈现出狰狞的景象:断裂的肌纤维以一种被强行扭曲、撕裂的状态卷曲着,断裂处闪烁着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金属般冷硬的光泽,像无数微小的碎玻璃碴子嵌在血肉里。而在这些卷曲的肌纤维缝隙中,更渗出一丝丝粘稠如原油的黑色物质,它们在显微镜下并非静止,而是极其缓慢地、持续不断地从伤口深处向周围相对健康的组织渗透,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在宣纸上扩散。每一次渗透,都伴随着肌纤维那些金属光泽点的微弱闪烁。这景象超越了医学认知,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纯粹的非自然恶意。
“这不是…生物造成的咬伤。”苏雨晴的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极力掩饰的惊骇。她迅速将采样拭子装入一个特制的无菌生物样本运输管,密封好。“我需要立刻把这个送到实验室做紧急DNA和病理分析。你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她的语气近乎命令,眼神锐利地盯着陈默,“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碰它,尽量别活动左臂。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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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冰冷的诊室里粘稠地流动。每一秒都被左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冰冷锐利的疼痛拉得无限漫长。陈默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试图用苏雨晴之前教他的呼吸法对抗那蚀骨的寒意和痛苦,但效果微乎其微。冷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滑过鬓角。他忍不住又低头看向那三枚齿痕。在诊室惨白的灯光下,那乌紫色的边缘似乎比来时更加深邃,范围也隐约扩大了一丝。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那层覆盖在伤口深处、半透明的皮肤下,暗沉的蠕动感似乎增强了,幅度细微却清晰可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刚才的采样惊扰,正在更深的地方苏醒,带着冰冷的恶意向外顶撞那层薄薄的屏障。每一次顶撞,都带来一波新的、几乎让他晕厥的剧痛。一种源自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东西,真的在他身体里,在生长!
门被猛地推开,苏雨晴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机器余温的报告。她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苍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惯常的冷静自持被一种强烈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她甚至没有看陈默,径首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报告重重地按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背对着陈默,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努力平复呼吸。
“苏医生?”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不安。
苏雨晴猛地转过身。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骇、困惑、一种科学大厦根基被撼动的茫然,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她拿起那份报告,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DNA测序结果…”她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失败了。”
“失败?”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不是技术失败!”苏雨晴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是样本本身…它包含的遗传物质,完全超出了人类己知的基因图谱库!报告显示,样本中存在碱基对,但排列组合方式…无法识别!无法归类!不属于任何己知生物!甚至…”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更可怕的结论,“…样本里检测到一种高能量的、类似金属的惰性粒子,与那些DNA片段…物理性地缠绕在一起。就像…就像金属丝和血肉强行编织成的绳索。”她将报告转向陈默,指向一个复杂到令人眼晕的螺旋结构图旁边,一行加粗的红色结论框:
**【样本包含未知遗传物质。结构异常:检测到非生物性高能惰性金属微粒与有机碱基对呈现物理性缠绕共生。无匹配数据库记录。危险等级:无法评估(建议极端隔离)。】**
“非生物…金属…和DNA…缠绕?”陈默盯着那行刺目的红字,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最荒诞的噩梦呓语。他手臂上的东西,不是活物咬的,而是某种…由金属和未知生命密码强行“制造”出来的伤口?
就在这时,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蠕动感从左臂齿痕深处猛地爆发!那力量如此之强,陈默甚至清晰地看到自己上臂那层半透明的皮肤猛地向外凸起了一小块,形成一个清晰、尖锐的棱角轮廓,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的尖端狠狠顶了出来!伴随着这猛烈的顶撞,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呃啊——!”他无法控制地惨叫出声,身体像虾米一样猛地弓起,右手死死掐住左臂上方,试图阻止那可怕的凸起和几乎要撕裂他神经的酷寒剧痛。冷汗瞬间浸透全身。
苏雨晴惊恐地看着陈默手臂上那突然出现的、非自然的尖锐凸起,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份冰冷的报告,那“未知遗传物质”、“非生物性高能金属”、“物理性缠绕共生”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认知上。再看向陈默手臂上那不断搏动、试图破皮而出的尖锐凸起,一个可怕的、超越所有医学和生物学常识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指向陈默那条如同孕育着怪胎的手臂:“它…它还在长!”